世尊应化娑婆,说法四十九年,谈经三百余会,广开解脱之门,惠以真实之利。其原本乃应机说法,随缘示教,故方便多门。因门门不同,宗旨各别,开启后来宗派之林立,尤以中国八大宗派之兴起,而光大佛法之弘传。
佛法自东汉传来中国后,初期以翻译经论为主,随后兴起研究讲学之风,专精一经一论,各自立宗,由是形成诸如涅槃师、成实师、地论师、摄论师、四论师 等不同的经师论师,佛教呈现一派蓬勃发展之势。南北朝时期,随着经论的大量译入,研究讲学者,有感于大小经论“宗旨、利益、应机”各别不同,开始对一代圣 教细加分判、诠释,详明不同法门的教相、教义等,以安立一代教法,由此形成了中国佛法特有的“判教”学说。
所谓“判教”,又称“教判”,详称“教相判释”,即祖师根据“义理浅深、说时先后、应机不同、利益大小”等,对众多经典加以类别、梳理、会通,判属其各自的教相、宗旨、行法、利益、对机,以及彼此之间的关系等。如是总判圣教,意欲显彰释尊出世本怀之所在。
判教学说之兴起,完全受经论启发。经典如《楞伽经》有顿渐之判,《涅槃经》有五味之说乳味、酪味、生酥味、熟酥味、醍醐味,《华严经》有三照之论佛 法如日光,先照高山,次照幽谷,再照平地。高山喻佛成道后,初说《华严经》,化顿大之菩萨;幽谷喻佛在鹿苑说小乘经,化声闻缘觉;平地喻佛最后说方等经乃 至《涅槃经》,化大乘渐入之机,《法华经》有三车之喻羊车、鹿车、牛车,譬声闻乘、缘觉乘、菩萨乘;论疏如《大智度论》有大小之分,《毗婆沙论》有难易之 判。凡此众说,皆是开教相判释之端绪,经由中国祖师发扬光大,形成了圆备周详的独特判教体系。
中土判教,大致始于刘宋之北凉时期(401~439年),涅槃学者慧观法师主张顿渐二教,兴起判教之风。至南北朝时期,经师论师系统整理一代圣教, 大兴判教学说,著名的有十家之多,故后世有“南三北七,义成百家”之评。到隋唐时,经论翻译增多,不同教典之时节因缘、利益大小等昭彰于世,各宗判教,融 古贯今,臻于圆熟。随着各自的“判教、宗名、经典、传承”等之确立,由此形成了风格不一的不同宗派,天台、华严、禅宗、净土宗等相继形成。印度佛教终被消 化吸收,深深植根于中国丰厚的土壤中,开花结果,蔚然成林,成为举世瞩目的世界之光。
诸宗判教,本为总判一代圣教,各安其位;并藉此以开显自宗,别开宗门。因各宗正依经典不同,教行有异,故判教体系各异其趣。如天台宗依《法华经》, 判一代圣教为“五时八教”;贤首宗依《华严经》,判一代圣教为“五教十宗”;净土宗依净土三经,判一代圣教为“圣净二门”。如是众判,各成一家,异彩纷 呈。可谓“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”矣!
各宗教判虽异,宗旨唯一,即厌生死苦,入涅槃城。任修何宗,都应洞悉其法门宗旨,方可依“教”起“行”,依“行”证“果”。而了解一宗法要,无过于 详明一宗判教。以教判为一宗眼目,通摄一代圣教,别彰一宗玄义。能如实知一宗判教,始可从知见网中,厘清法门宗旨,如实修行,依法解脱。反之,若于法门宗 旨不明,私心自用,则很难与法相应。
法门虽多,因行业有难易、根机有大小、利益有迟疾,故有心出离生死苦海者,应选择适合自己的教法,一门深入。于无量法门中,遇无空过、疾成佛道者,唯有净土一门,以“托佛愿力,五乘齐入”故。印祖言:
九界众生舍此,则上无以圆成佛道。
十方诸佛离此,则下无以普度群萌。
足见此法之善契时机,实为诸佛度生之本怀。反观今时:诸余法门,命如悬丝,行证久废;明心悟道者,罕闻一二。念佛一道,利物偏增,普皆归向;道俗往 生者,时有所闻。此即十劫正觉之唱的最好的证。因此教法特别,由来异议颇多,致使易往坦途,亦频生荆棘。诸佛护念之奇特法门,有如云中月影,若隐若现。以 至吾人虽冥中被护,却日用而不知。寻其根源,在“教”、“行”不明。因不明“教”,故不知“行”从何起;因不知“行”,故无由证“教”。今以管窥之见,略 述净宗教判,彰法门血脉,示弥陀弘恩,以断疑除惑,增信求往。
他宗判教,多依说时先后、利益浅深等作“大、小,权、实”之判;众判虽多,悉以自力断惑为要。净宗判教,异于诸宗,既显法门宗旨之别,尤重教赴时机 之益,故特辨行证难易,详明二力悬殊。如是二力对判、难易比较,旨欲选择契于时机的教法,以应时应机为修学至要故。所谓“法无高下,应机者妙;药无贵贱, 对症者良”也。故净宗祖师判教,无不以“机法相应”为立足点,以“往生净土”为旨归。法以弥陀本愿为极唱,机则以下劣凡夫为本位。种种判释,即欲为常没众 生,指示出离强缘,以畅如来度生本怀。
净宗判教,肇起于龙树菩萨,成熟于善导大师。龙树菩萨首判一代圣教为“难易二道”:
难行道:即自力修行之教,如陆路步行,迂缓困苦。
易行道:即他力往生之法,如水上乘船,乐往速超。
此难易分判,奠定了净宗判教基础。后有天亲菩萨著《往生论》,彰“能令速满足,功德大宝海”之本愿,明他力易行疾至纲宗。至此,净土他力教的苞蕾,即于印度绽放异彩。
垢障凡夫,在无始业力面前,都会感受到自力修行的艰难,而无不期望他力的救度。净土教法即在此因缘下,藉由龙树、天亲二菩萨开显,从一代圣教中,脱颖而出。
净土信仰于中国之兴起,得力于东晋慧远大师。其“结集莲社,共期西方”之盛举,开启了净土信仰的大门。然中国净宗判教的建立,首归功于北魏昙鸾大 师。昙鸾大师继承龙树、天亲思想,著《往生论注》,首开他力念佛宗旨。初于难易对判中,以五重要义,详明自力修行之难;最后以三愿的证,深彰他力成佛之 易。如是“二道二力”之详细判释,显彰“缘佛愿力,十念得生”之本愿,奠定了净土宗立教基础。
昙鸾大师以后,弘扬净土者虽多,但教义上并未纯然正依净土宗旨。而完全舍弃他宗之教、归入净土一门者,是西河道绰大师。道绰大师私承昙鸾大师法脉,判一代时教为“圣净二门”:
圣道门:即此土入圣之道。
净土门:即彼土成佛之法。
其《安乐集》开十二大门,旁征博引,证显“圣道难证,净土易往”之理,明末世众生:“唯有净土一门,可通入路”。此一圣净决判,力显净宗善应时机的超胜,本愿之光,跃然而出。
随后,受教于道绰大师的光明和尚——善导大师,集净宗大成,大阐宗风。其五部九卷圣典,弘判净土教宗:首大判一代圣教为“顿渐二教”,以明净宗教 相;次细判净宗为“要弘二门”,以示真实与方便。依教门宗旨,善导大师于净宗行门亦作判释,辨正杂二行,明专杂得失。如是教行二门的详细分判,建立起净土 宗如实修行相应的完善体系。弥陀超世本愿得以圆彰于世,净土教因此而成为一巍然壮观的独立宗派,大显摄化之功;光明善导被尊为净土宗实际开创者。
善导大师立足于弥陀本愿,依教开宗,语越常伦,教超众流。古德比较其与他说之异,多达二十余处。论其根本,约要有四:
一、就“机”,明凡夫圣者异。所谓“遇缘有异,九品唯凡”。
二、就“教”,明自力他力异。所谓“以佛愿力,回心皆往”。
三、就“行”,明正杂二行异。所谓“专修专念,十即十生”。
四、就“证”,明顿证渐修异。所谓“到彼无殊,齐同不退”。
此“机、教、行、证”为净宗立教宗本,若不明此,则不知净宗特别之所在。古旧相传之论,虽各有阐释,多顺圣道教法,未彰净土正意。善导大师正依三 经,一一楷定,阐明净土宗“教是他力,机是凡夫;本愿称名,凡夫入报”宗义;并围绕此而完善了净宗行门仪规,“三心、四修、五念”具阐,“安心、起行、作 业”并彰,法门利益大显。
所谓非常之事,端赖非常之人;非常之人,自有非常之事。弥陀垂迹的善导大师,于中国佛法鼎盛之际,以楷定古今之势,慨然独立净土教法,显彰 “酬因报土,本为凡夫”的大悲本愿,为苦恼群萌带来无限希望与安慰。念佛一道,遂为众所喜乐,满城长安,无不念佛。一味曲高和寡的幽深佛法,得以崭新面貌 深入朝野,成为道俗四众普遍信仰之道,以至形成“家家弥陀,户户观音”的盛况。
从龙树菩萨至善导大师,净宗判教得以大成。总其纲要,可大分为“教判”与“行判”二门。一彰往生原理,以教启行;一示往生方法,以行证教。相资相成,如目足并运。
“教判”有二:一大判一代圣教,二细判净宗一门。大判约要有三:
一、“难易二道”判,此约“行”判教相,明自力难行与他力易往之异。
二、“圣净二门”判,此约“证”判教相,明此土入圣与彼土成佛之异。
三、“顿渐二教”判,此约“教”判教相,明自力迂缓与他力速超之异。
二道二门二教,其言虽异,其义大同,总摄一代圣教。一仗自力,一仗他力。仗自力故,事难功渐;仗他力故,事易功顿。如是大判,意在选舍圣道门,归入净土门。
净土一宗,善导大师细判为二:一要门,二弘愿门。
“要门”者:即“修诸行业,回向往生”之门。《观经疏》云:
其“要门”者:即此《观经》定散二门是也。“定”即息虑以凝心,“散”即废恶以修善。回斯二行,求愿往生也。
此要门局在《观经》定散二善,通摄圣道八万行法。以涉自力行故,不通诸机,是为易中之难。又非弥陀本愿故,虽可回向得生,众名“疏杂之行”。
“弘愿”者:即阿弥陀佛平等普度一切众生的弘誓大愿,所谓“十方众生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”也。《观经疏》释其要义云:
言“弘愿”者,如《大经》说:
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,莫不皆乘阿弥陀佛大愿业力为增上缘也。
依通途法门,高妙报土非垢障凡夫所能入。净土一门,托弥陀大愿业力故,一切善恶凡夫得以齐入无漏报土。所谓大愿业力,一言以蔽之,即“南无阿弥陀佛”六字洪名的摄化功德。法藏誓言:
我若成正觉,立名无量寿,
众生闻此号,俱来我刹中。
此即弥陀因中选择称名一行,度化十方众生。此一悲心弘愿,亘通于四十八愿,偏显于第十八愿,其愿言:
设我得佛,十方众生,
至心信乐,欲生我国,乃至十念,
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
弥陀“一一誓愿为众生”之悲心,即彻彰于此一“生因愿”中。一切善恶凡夫,因依此愿,得以横超三界,高登极乐。故四十八愿虽广,以此为本,号为“本愿王”,亦称“王本愿”,是弘愿心要。善导大师以“一愿该摄”法显彰此义言:
四十八愿,一一愿言:
若我得佛,十方众生,称我名号,愿生我国,下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
此释意显:四十八愿,愿愿皆通第十八愿。故知:因愿虽广,宗旨唯一,即“念佛往生”。四十八愿虽有“摄法身愿、摄国土愿、摄众生愿”之别,实则愿愿皆为众生,愿愿皆含“念佛往生”义。故善导大师释言:
四十八愿中,唯明专念弥陀名号得生。
又言:
弘誓多门四十八,偏标念佛最为亲。
以此可知:弘愿一门,即“念佛往生”之门,所谓“念佛即是涅槃门”也。此门广大无碍,普摄无遗;不论何人,但称名号,皆得往生,究竟成佛。一代圣教,唯此一门,全仗他力,通摄圣凡,五乘齐入,是为易中之易。
要弘二门相较,弘愿特胜,易行疾至故,三根普被故,选择本愿故。故三经华文,无不显彰此一弘愿法益,惠以真实大利。为巧摄众机,本师于《观经》中广开净土之要门(权),显彰别意之弘愿(实);最后于“流通分”中,废舍要门,专劝称名一行:
佛告阿难:汝好持是语。
持是语者,即是持无量寿佛名。
此归宗结顶之言,流露释迦“劝舍杂业,归投愿海”的深切悲心;是《观经》眼目,亦是净宗心要。善导大师蒙授玄义,畅佛本怀言:
上来虽说“定、散”两门之益要门,
望佛本愿,意在众生,一向专称弥陀佛名弘愿门。
此即善导大师开宗立教的“要弘废立”之文,揭示世尊“广开要门,显彰弘愿”之弘深密意,净宗法要,于此大彰。
弘愿一门,为净教根源。欲令行者易知易解,欲令法益满溢人心,善导大师光中出文,处处释之,明其肝要。
《观念法门》释言:
若我成佛,十方众生,愿生我国,称我名字,
下至十声,乘我愿力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
《往生礼赞》释言:
若我成佛,十方众生,称我名号,下至十声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
彼佛今现,在世成佛,当知本誓,重愿不虚,众生称念,必得往生。
凡此众释,将弘愿心要,彻彰无遗。尤以《往生礼赞》四十八字释,将弥陀因愿果海、光明神力,尽摄无遗。名号度生之门,以此得以大畅!弘愿教法,如日中天,光照大千。
上乃教判大要,次述行判准绳。
“行判”即“正杂二行”判,亦有大判、细判二义:
初大判正杂二行:“正行”者,“专依往生经行行者”也。其行有五,即读诵正行、观察正行、礼拜正行、称名正行、赞叹供养正行。除此五正行外,自余诸善,悉名“杂行”。
次细判正助二业:五正行中,有正助二业,唯称名一行,是正定之业。《观经疏》云:
一心专念弥陀名号,行住坐卧,不问时节久近,念念不舍者,是名正定之业,顺彼佛愿故。
何以称名独为正定之业?“顺彼佛愿故”。佛愿者,即“念佛往生”之本愿。善导大师依佛本愿,开显净宗行门,此即以“行”证“教”,入弘愿一门。“读诵、观察、礼拜、赞叹供养”四种行业,即为助成此一正定业,故名“助业”。
二行二业之细判,旨欲从无量行门中,决出往生正定业,劝进行者,顺佛本愿,一向专念。能如是专修者,则十即十生,百即百生,万不漏一。
弘愿一门,为净教之本;正定之业,为往生之要。教行并彰,合归一辙,法门宗旨,至此而显。
教行二门,为一宗之本,借诸祖分判,意得大畅。观其大要,各有二义:
教判二者:初于万法中,搁舍圣道,归于净土;次于净土门,借由要门,入弘愿门。
行判二者:初于万行中,抛舍杂行,归于正行;次于正行中,犹傍助业,专正定业。
如是重重选择,明世尊兴世正意,在宣说弥陀本愿,教念弥陀专复专。此即三经一贯宗旨,亦为一代时教终极指归。
略将教行二门判大义,示图如下:
净宗判教,由昙鸾、道绰、善导而总成一独家判教体系,至善导大师而集其大成。教行二门宗旨并显,自他二力难易顿彰,净宗特别教法,由兹大畅于世。唐 宋以后,昙鸾、善导等著疏佚失于中土,后来莲宗祖师鲜闻其要,故多傍依通途教门另辟蹊径,别显“一切法门无不从此法界流,无不还归此法界”要义,由是各宗 悉归净土,以至形成“诸宗归净”盛况。融摄先驱以慈愍三藏法师影响为盛,慈愍法师有鉴于狂禅之弊,故于偏重持名之际,又倡“事理双修,教禅合一”等。如是 导万行归净土之首倡,开“诸宗归净”之先河。承远、法照继承此一思想,推波助浪,延续此意。后之永明禅师,为统摄群机,力主“万善同归”一辙,将融摄意趣 发挥至极;其四料简以“万修万人去”之极唱,普摄群机,正归净土。
因各宗融混,致使异见横生,如朗然晴空,顿起风云。以禅解净者,喜“唯心净土,自性弥陀”玄义,偏好难证之实相念佛,不屑易往之称名一行。以台融净 者,别开一心三观教义,执于事理一心修证,忽略弥陀超世悲愿。净宗他力易行横超法义,因此隐而难彰。后之莲池、蕅益有鉴于此,一则曲顺圣道机宜,巧借他宗 玄理,以示净宗超胜;二则专主称名一行,欲脱融混窠臼,显示易往直道。所谓“老实念佛,莫捏怪”、“死尽偷心,宝此一行”,则是两位祖师极欲树立之法幢。 经此抽丝剥茧,净土宗又逐渐回归“一向专称”一道。继之,近代印光大师,鉴于久来“以横超法作竖出用”之弊,特作通别二法之判,再显圣净二门之别。其一生 潜心大藏,显弘净土,遵善导大师千古不易之铁案,示弥陀愿王万不漏一之本愿,教人“老实念佛,莫换题目”。正定之业,跃然而出。本愿之光,得以透出云雾, 重放异彩。
净土教法,经由昙鸾、道绰、善导开显,从一代圣教中透显出来。唐宋以后,虽因正脉失传、各宗融混,以致纯正教门隐而难彰,终由列祖悲化,致使佛日余 晖,温暖人间。然观其弘化历程,可谓艰辛备至。如蕅益大师欲显宗要,自谓“剖心沥血”,可见其苦心之一斑。此一弘传过程,如一古诗所言:“看似平常实奇 崛,成如容易却艰辛。”如今广沾法益,感恩不尽。
昙鸾、善导一系著疏虽佚失于中土,却薪传于日本,五阅大藏的法然上人,依此而开创日本净土宗,独立净土教法,大畅称名一行,法门顿显辉煌,光大于世。其开宗立教之本典《选择本愿念佛集》,将善导一脉判教心髓融为一体,圆显宗要。其言:
欲速离生死,二种胜法中,
且搁圣道门,选入净土门。
欲入净土门,正杂二行中,
且抛诸杂行,选应归正行。
欲修于正行,正助二业中,
犹傍于助业,选应专正定。
正定之业者,即是称佛名,
称名必得生,依佛本愿故。
此四偈三选文,文约义丰,辞简理圆,将净宗教行二门肝要揭示无遗。正定之业,本愿之光,得以大彰。净宗判教,至此一览无余。诚如赵朴老所赞:“法然继起,宗风丕扬。”
综观净宗判教史,知净土宗经历了一个开显、发展、成熟,乃至融混、脱离的过程,但这只是其表面现象,如滔滔江河之浪花;贯彻始终的超世本愿,方是此 一浪花根源,是法门的生命、众生的依怙。因其时隐时显,最难领会,如云中神龙,难见真影。不明其殊胜法益者,多视此为老太婆的宗教,愚夫愚妇的信仰,鲜知 此乃诸佛所行境界,是上圣下凡共修之道,若愚若智通行之法。今循教史踪迹,甄选诸祖教义判释要文,管窥其义,以彰“大悲于苦者”之本愿,以利“常没常流 转”之有情。有缘见闻者,愿“菩提种子,藉此以抽心;正觉之芽,念念因兹增长”。
南无阿弥陀佛!
释智随 谨序
二○○四年二月
自释迦宣说净土教法以来,于印度首有马鸣菩萨(公元1~2世纪),于《大乘起信论》明往生净土胜易方便,开启净土教法;然净宗判教,则兴起于印度之龙树菩萨。
龙树菩萨(公元2~3世纪),出生于佛灭后七百年间,自幼广学世学技艺及诸道术,无不通晓。因以隐身术出入宫中,凌辱宫女,险遭杀身之祸。以此因 缘,觉知爱欲为众苦之本,乃发心出家,广学三藏。因不满足于所学,于是周游各地,四处求学,并与外道及部派学者辩论,所向无敌,遂生邪慢之心,欲独出心 裁,自创一派。后入龙宫,得见《华严》,惊叹于大乘甚深秘藏,乃俯首称臣,一心向佛。出龙宫后,大弘佛法,摧伏外道。最后安心于弥陀本愿,往生西方净土。
龙树菩萨天生聪慧,悟性深高,大乘教义因其阐扬而光芒万丈。在佛教史上,论义理规模之宏大与影响之深远,可谓释尊以外第一人,故有“释尊第二”之称。中国八大宗派皆与其有血脉渊源,被尊为八宗共祖。《楞伽经》悬授其记云:
于南天国中,有大德比丘,
名龙树菩萨,能破有无见。
为人说我乘,大乘无上法,
证得欢喜地,往生安乐国。
龙树菩萨著疏颇丰,开般若之门的《大智度论》是其代表作;明往生之要的《易行品》则是净土思想长河中的一朵奇葩,奠定了净宗判教基柱。
世尊一生说法虽多,龙树菩萨总判为“难易二道”,初显一代时教大要。其《十住毗婆沙论?易行品》言:
问曰:至阿惟越致地者:行“诸”难行,“久”乃可得,或“堕”声闻辟支佛地。若尔者,是大衰患,如助道法中说:
“若堕声闻地,及辟支佛地,
是名菩萨死,则失一切利。
若堕于地狱,不生如是畏,
若堕二乘地,则为大怖畏。
堕于地狱中,毕竟得至佛,
若堕二乘地,毕竟遮佛道。
佛自于经中,解说如是事,
如人贪寿者,斩首则大畏。
菩萨亦如是,若于声闻地,
及辟支佛地,应生大怖畏。”
是故若诸佛所说,有易行道,疾得至阿惟越致地方便者,愿为说之。
答曰:如汝所说,是伫弱怯劣,无有大心,非是丈夫志干之言也。何以故?若人发愿,欲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未得阿惟越致,于其中间,应不惜生命,昼夜精进,如救头燃。如助道中说:
“菩萨未得至,阿惟越致地,
应常勤精进,犹如救头燃。
荷负于重担,为求菩提故,
常应勤精进,不生懈怠心。
若求声闻乘,辟支佛乘者,
但为成己利,常应勤精进。
何况于菩萨,自度亦度彼,
于此二乘人,亿倍应精进。”
行大乘者,佛如是说:发愿求佛道,重于举三千大千世界。汝言阿惟越致地,是法甚难,久乃可得;若有易行道疾得至阿惟越致地者,是乃怯弱下劣之言,非是大人志干之说。汝若必欲闻此方便,今当说之:
佛法有无量门:如世间道,有难有易,陆道步行则苦,水道乘船则乐。
菩萨道亦如是:或有勤行精进;或有以信方便,易行疾至阿惟越致者。
此问答承前《阿惟越致相品》而来,故龙树菩萨以如何至阿毗跋致而开难易二道。而如何进入不退位,于成佛道上亦最紧要,故但以至不退位而别彰上成佛道之难易二门。
观此文,知龙树菩萨判教缘起是因有“伫弱怯劣、无有大心”之人,知难行不堪而欲求易行之道,故特为如是下劣之机,开显易行之法。初言如是行者:“是 乃怯弱下劣之言,非是丈夫志干之说”,似在责其无有大心,当“不惜生命,昼夜精进,如救头燃”。然成佛非易事,是法甚难,重于举三千大千世界。如此难事, 岂是下劣凡夫所能!为如是劣机,若不别开方便,便永无出离之日。悲悯心生,毅然为此“无有大心”之机,宣说易行横超之法,净土一门,应机弘开。
所谓难行道,有“行难”与“险难”二义,行难即“行诸难行、久乃可得”,险难即“或堕声闻、辟支佛地”。
“诸”者:即行门无量,诸如六度万行等。如是众行,既多且难,故曰“诸难”。
“久”者:即时劫久远。经言,成佛须三大阿僧祇劫,乃至无量时劫,故云“久乃可得”。
“堕”者:即堕声闻、辟支佛地。若堕于此,是名菩萨死,毕竟遮佛道。此即难行道之最大衰患,故《华严经》云:
宁受地狱苦,得闻诸佛名;
不受无量乐,而不闻佛名。
所以于往昔,无数劫受苦;
流转生死中,不闻佛名故。
以此可知,上求佛道者,若堕于二乘,比堕地狱还可怕。
“诸、久、堕”为难行道所以难之根本,次第为因:因诸而难,因难而久,因“诸、难、久”而堕。能于此生大怖畏,自然期望别有他力救度之法,以速超生死,疾出苦海。
反之,易行道则无以上诸难,但以信为方便,易行而疾至。所谓信者信何?行者何行?《易行品》初涉十方诸佛之易行,最后以弥陀“称名自归,即入必定”之本愿,显示易行道别在“弥陀本愿”。其言:
诸佛世尊,现在十方清净世界,皆称名忆念阿弥陀佛本愿如是:若人念我,称名自归,即入必定,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是故常应忆念。
观此,知《易行品》虽广论诸佛菩萨之易行,而“诸佛世尊,皆称名忆念阿弥陀佛本愿”,此即龙树菩萨摄十方诸佛于弥陀一佛,舍十方净土而归西方净土,意显易行道宗旨在弥陀本愿。并以偈颂彰此意言:
人能念是佛,无量力功德,
即时入必定,是故我常念。
十方现在佛,以种种因缘,
叹彼佛功德,我今归命礼。
“我常念,我归命”,显一心专念意。故知:“以信方便”即信顺“阿弥陀佛本愿”;“易行疾至”即“称名自归,即入必定”也。无论何人,但称弥陀佛 名,自然乘弥陀本愿力,往生净土,疾得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如乘船过海,直达彼岸。此易行道,不假自力,全托佛愿,故无“退堕”之险,无“步行”之 苦,无“久乃可得”之难。
与难行道相对,弥陀本愿所成就的易行道有“一、速、必”三特点:
“一”者一行:但称弥陀一佛名号,不须修诸难行。
“速”者速超:此生即得往生成佛,不经多生多劫;且现身即有入正定聚之益(即时入必定)。
“必”者必定:现今称名,蒙光摄取,即入正定聚现益;临命终时,圣众来迎,必定往生而成佛当益。
有此三益,“以信方便,易行疾至”之理,一目了然。
易行道所以易行疾至,因有弥陀本愿故:“阿弥陀佛本愿如是:若人念我,称名自归,即入必定。”此即龙树菩萨对第十八愿的解释,揭示易行道根源在弥陀 第十八愿。本愿之王,藉此开显而首次明朗。故知:阿弥陀佛本愿虽广亘四十八愿,意在第十八愿。善导大师玄悟此义,故有“四十八愿,一一愿言”之释。
“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”,即略示往生果报,潜通弥陀第十一、二十二愿(此义借昙鸾大师开显而明)。
难行道如陆道步行,艰难困苦。易行道如水上乘船,任运而至。故释迦如来于诸经中处处指归西方,并特说净土三经,彰易行横超法益。然于佛法昌隆、根机 猛利的正法时代,难行道虽难,尚有堪行之机,故难易二道并彰于世,致使净宗一法于正法时代难显其独特超胜之妙。待根机日下、法道渐衰的像法时期,唯有净土 教法偏利时机,广通三时之净土一门自待特别显彰。龙树菩萨顺时应机,辨行门难易,决出难易二道,净土一门,始初露锋芒。如旭日东升,晨光初耀(净宗殊胜, 偏由他宗之衰而弥显其应机之妙。如盛夏之时,万物并茂,难显松柏之常青;至严冬来临、万木凋零之际,松柏依然挺拔翠绿,此时方见松柏之常青苍劲也。如《论 语》云:“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!” )。
悬蒙授记的龙树菩萨,首彰易行之教门,开净宗之先河,建法门之基柱,畅如来之本怀。德光遐被,万代崇仰。《高僧和赞》赞其盛德言:
本师龙树菩萨者,宣说大乘无上法;
自己证得欢喜地,偏劝众生念弥陀。
龙树大士出于世,教导难行易行道;
流转轮回我等众,应乘弘誓大愿船。
继龙树菩萨后,大力弘扬净土者,以北印度的天亲菩萨为盛。
天亲菩萨(公元4~5世纪),出生于佛灭后九百年顷,后于龙树菩萨约二百年。初习小乘而毁谤大乘,谓大乘非佛说,后因其兄无著菩萨劝说而自识其非, 改学大乘,并欲割舌以谢谤法之罪。兄云:“汝设割千舌亦不能灭此罪;汝若欲灭此罪,当更为方便:汝舌能善巧毁谤大乘,当以此舌善巧解说大乘。”受此启发, 故一生广造大乘论疏,以谢前愆。其注疏甚丰,难以计数,有“千部论主”之称,可见其智慧学识之深广。其论著如此广博,而其安心唯在净土。《往生论》是其代 表作,融三经义理于一体,彰“一心归命”宗义,成为净土宗正依论典。
天亲菩萨阐扬净土宗义,重在义理上发挥,未在判教上细辨。故其大义偏在易行一道,未涉难行之法。可谓唯一真实,无有枝叶。其言:
观佛本愿力,遇无空过者,
能令速满足,功德大宝海。
即是《往生论》心要,彻彰净宗心髓。“观佛本愿力”彰净宗本源、往生正因;“遇无空过者”显净宗摄机之普、易行之至;“能令速满足”明净宗之速超疾证;“功德大宝海”显净宗之无上佛果。
净业行人,若不观佛本愿力,则不知往生正因何在。忧虑不安之心,将无从释怀。反之,若观佛本愿力,知遇无空过,一切疑虑自将冰释,功德大宝不求自得。所谓“自是不归归便得,故乡风月有谁争”。
又,天亲菩萨言:
世尊我一心,归命尽十方,
无碍光如来,愿生安乐国。
及:
我作论说偈,愿见弥陀佛,
普共诸众生,往生安乐国。
则是以身作则,自行化他,普摄万机归于净土之悲愿。
良由《往生论》文约义丰,旨趣幽远,故多难明其“一心五念”心要一心即一心归命,五念门即礼拜 门、赞叹门、作愿门、观察门、回向门,以至尘封宝库,罕有流通。北魏昙鸾大师所注《往生论注》,圆彰其义,使其幽远深义得以显发。印光大师赞昙鸾大师盛德及其《论注》言:
昙鸾法师撰注详释,直将弥陀誓愿、天亲衷怀,彻底圆彰,和盘托出。若非深得佛心,具无碍辩,何克臻此!
又言:
天亲菩萨《往生论》,净宗之要典也,世罕流通。昙鸾法师之《注》,文畅达而义深邃,洵足开人正智,起人正信,乃净业学人之大导师,惜中国久已失传。清末杨仁山居士请于东瀛,刻以流通。
昙鸾大师除圆彰《往生论》要义外,别有详细教判。今依昙鸾大师思想,述净宗判教演化,借此以明天亲菩萨衷怀。
昙鸾大师(476~542年,亦有说大齐天保五年-554年-尤在世者),山西雁门人,家近五台山,慕其神迹故,未满十五岁便发心出家,广学内外典 籍。其神智高远,三国知闻,洞晓众经,独步人外;于四论系之学,造诣甚深,有尊为四论师之祖者也。中年后发心注解《大集经》,中途染病,即停笔求医。行至 秦陵,上望青霄,忽见天门洞开,诸天阶位,历然齐睹,瞬目之间,病即痊愈,便欲续注,继而思维:人命危脆,旦夕无常,宜先学长寿之术,方可长久住世,大弘 佛法。故往金陵,拜访闻名于世的山中宰相陶弘景,求诸仙术。陶以厚礼待之,并欣然授与仙经十卷。昙鸾大师归途行至洛阳,遇北天竺菩提流支三藏法师,问言: “佛法中颇有长生不死法胜此土仙经者乎?”流支三藏法师答言:“此方何处有长生不死法,纵得长年,少时不死,终更轮回三有。夫长生不死,吾佛教始有之。” 即以《观经》授之曰:“此大仙方,依而行之,长得解脱,永离生死。则三界无复生,六道无复往……此吾金仙氏之长生也。”昙鸾大师闻此,豁然深悟,于是焚毁 仙经,并舍四论讲说,专修净业。
每有人责问曰:“十方佛国皆为净土,法师何乃独意往西,岂非偏见生也?”
昙鸾大师答曰:“吾既凡夫,智慧浅短,未入法位,念力须均,如置草引牛,恒须系心槽枥,岂得纵放,全无所归!”大师淳笃信仰(机法深信),以此可见矣!
昙鸾大师自归命净土后,遵龙树菩萨《易行品》及天亲菩萨《往生论》思想,著《往生论注》,开净宗他力本愿之教,大显法化。其著疏除妙绝古今的《论注》外,另有《赞阿弥陀佛偈》及《略论安乐净土义》流通于世(有疑《略论安乐净土义》非昙鸾大师著者)。
《往生论注》开章即广释龙树菩萨“难易二道”判之义,借此开显,难行道之所以难,义更明朗;易行道之所以易,理尤突出。其文言:
谨案龙树菩萨《十住毗婆沙》云:菩萨求阿毗跋致,有二种道:一者难行道,二者易行道。
“难行道”者:谓于五浊之世,于无佛时,求阿毗跋致为难。此难乃有多途,粗言五三,以示义意:一者外道相善,乱菩萨法。二者声闻自利,障大慈悲。三者无顾恶人,破他胜德。四者颠倒善果,能坏梵行。五者唯是自力,无他力持。如斯等事,触目皆是。譬如陆路,步行则苦。
“易行道”者:谓但以信佛因缘,愿生净土,乘佛愿力,便得往生彼清净土;佛力住持,即入大乘正定之聚。正定,即是阿毗跋致。譬如水路,乘船则乐。
龙树菩萨围绕“诸、久、堕”而释难行道义,意显欲靠自力证悟圣果者,无论处于何时,皆是难行之道。昙鸾大师则更深契时机,言“于五浊之世,于无佛 时,求阿毗跋致为难”。特标“五浊之世”、“无佛之时”,意显难行之义,佛灭更强(几近于无行)。以五浊之世、无佛之时,障缘多故,少依止故。有此二因, 欲得自证不退,自然难上加难。欲详明此义,昙鸾大师开显五重要义,层层深入,一一简别,一目了知难行道于“无佛之时”难行难证之所以然。虽略举三五,已将 紧要处一一点破;其幽远深义,可谓触目惊心。略申其义:
一者外道相善,乱菩萨法。
欲登不退地,得阿毗跋致,首当以智慧明辨菩萨法与外道之别。菩萨法以上求下化为本,以无染无著为要。福慧双修,定慧等持。既广摄世出世间一切善法, 又无“我、法”二执,纯是清净无为无漏解脱之道,极般若智慧而成就。外道虽亦似求解脱,行世善,修苦行等,但执于人法,错认因果,有为有漏,非真实解脱之 道。然其貌似解脱,似善而非善,无智行人,难辨真伪。经言:末法时代,邪师说法,如恒河沙。即是对末法众生智慧短缺、正邪不辨的明示,可知外道佛法其难辨 之甚。此是修行入门第一难,乃内外简别。(如今外道弥猖,佛法反衰,此一难昭然明显。)
二者声闻自利,障大慈悲。
纵有智慧,能明辨外道与佛法之异而归依佛门。然入得佛门,有大小乘之别,欲登不退,直至成佛,须行大乘菩萨道,兴慈运悲,拔苦与乐。难行能行,难忍 能忍,难舍能舍。六度齐修,万行总摄。如此大心,岂是凡夫所能?经言:“自未得度,欲度人者,无有是处。”纵有利他之心,若无利他之力、利他之行,则菩萨 道但成一空言耳。凡夫所发悲心(实只是一有漏善心),多如画水,瞬间即逝,终必堕入自利小行中。一堕于此,则障大慈悲,佛道无由得成矣。上至七地菩萨,入 寂灭之境,观一切皆空上无法可求下无生可度,尚难发起利他悲心,何况生死凡夫!此由行菩萨道的内因不具,以是故难。此是第二难,乃大小简别。
三者无顾恶人,破他胜德。
或有上根利智,有心行菩萨道,而处此娑婆五浊恶世,逆缘障道,触目皆是。处处五欲熏心,时时六尘乱性。未证无生忍、登不退地者,何能免此纷扰?虽有 大悲心愿,却无顺缘保任此德,多被种种恶人、恶缘、恶业之所破坏。如小树未成,终被暴雨所折。昔日发大心之舍利弗,经不起天人考验而退失菩提心,甘堕声 闻,自障悲心。圣者尚如此,何况凡夫?于今末法之际,五浊增盛,障难重重,此难弥显。
此一难彰五浊恶世行菩萨道之外缘障道甚多,以是故难。此是第三难,乃顺逆简别。
四者颠倒善果,能坏梵行。
或有出格丈夫,能不被恶缘所侵,修诸难行;若烦恼未断,无明未破,盛德未成,此生成就,终无有望。所起诸行,但得人天果报而已(人天之果,非无漏 善,暂乐还苦,名曰颠倒)。一旦堕入人天福乐中,多迷于五欲六尘而不能自拔(富贵学道难)。欲生生不退、世世修行者,恐万中无一;多是随业流转去,一世不 如一世。今世之梵行,则被来世之人天善果所破坏。犹如坯器,经雨则化也。如印光大师言:“既受生死,从悟入迷者多,从悟入悟者少。”此即所谓“三世佛怨” (以今世所修,纵得善报,然来世得果反堕,岂不怨矣。但求人天果报、不求生死解脱者,尤当思此)。如五祖戒、草堂清之辈,尚难逃此难,余者何人能免!所谓 “生生增上、久乃可得”者,亦只成“可望而不可及”矣(吾辈虚浪生死,虽值多佛,久未解脱,即在于此。道绰大师以此而设问,建立圣净二门,确立净宗地位; 善导大师以此而立机法深信)。此即果中简别。
前三就“因”论难,此四就“果”论难。以此世之果,即后世之因,意显生生世世皆难出轮回矣。此是昙鸾大师三世通观之深邃法眼,其智慧与悲心,令人感 服!凡欲久居娑婆救济众生者,尤当深思此难。若是久修菩萨道,深证无生忍,能处染不染,逢恶不变,如鹅鸭入水,水不能湿者,方堪游戏地狱之门,处秽拔苦, 任运度生。若是具缚凡夫,未得不退转位,不可混俗度生。如《大智度论》云:“具缚凡夫,有大悲心,愿生恶世,救苦众生者,无有是处。何以故?恶世界,烦恼 强,自无忍力,心随境转,声色所缚,自堕三途,焉能救众生!”
五者唯是自力,无他力持。
上之四难从义理上阐释菩萨道难行的种种原因,古德判第一为智障,第二为悲障,第三、四为方便善巧障。有此诸障,故菩萨道难成。究其根源,则因“唯是 自力,无他力持”故,以种种修行难关,皆须凭真实智慧功德力一一突破,方能成就佛道。若无真实智慧选择力,难过第一难;若无大悲菩提心力,难过第二难;若 无摧伏邪魔外道破坏力,难过第三难;若无“隔世不迷,入尘不染”之大三昧力,难过第四难。此四难不过,欲成佛道,未之有也。一言以蔽之:末世众生,于五浊 之世、无佛之时,唯仗自力,不仗他力,终难成就菩萨道。此是二力简别。
难行道唯是自力故,如跛人步行,一日不过数里,极大辛苦。其因虽多,可别归为四难:一时难,二处难,三所行难,四所向难。所谓久乃可得,即时难;五 浊之世、无佛之时,即处难;行诸难行(唯是自力),即所行难;至阿毗跋致(乃至上成佛道),即所向难。五重要义,显此四难,可谓微妙至极,处处闪耀着智慧 之光。
反之,易行道之所以易,因有“他力摄持”故:“但以信佛因缘,愿生净土,乘佛愿力,便得往生彼清净土。佛力住持,即入大乘正定之聚。”种种诸难,皆 迎刃而解。以易行道不涉他种行业,不须智慧明辨他法真伪,但称弥陀佛名,求愿往生则足。以念佛一法,佛所摄故,巧入佛法(暗合道妙),无有非法可拣择。如 《观经》言念佛众生:“当坐道场,生诸佛家。”若修他法,则需智慧明辨是菩萨法耶?非菩萨法耶?念佛则不如是,唯以佛界为所缘境,乃直见父面,天然佛道。 所谓“母子相忆,不相舍离”也。无论上智下愚,皆可遵此一行,故无第一难。
凡夫因中虽无力成就菩提心,但愿往生实即净宗无上菩提,则可乘佛愿力,入无为涅槃界,成就大乘极果,自然圆满利他功德,所谓“能自利即能普利一切”也,故无第二难。
称名一法,佛力摄护,易行易往,无有能破。时处诸缘无碍,时节久近无碍,罪福多少无碍,所谓“诸邪业系,无能碍者”,故无第三难。
生于净土,见生之火,自然而灭;上成正觉,证大涅槃。不堕人天福乐中,永出轮回,成就梵行,游化十方,任运度生,故无第四难。
此四易皆由弥陀愿力所成就,但能信受奉行,则称名自归,疾速圆满功德大宝。犹如水路,因船力故,须臾千里,此即他力之不可思议处!诚如龙树菩萨所彰:“一、速、必”也。
两相比较:“余门学道,似蚁子上于高山;念佛往生,如风帆扬于顺水。”力用悬殊,自可体悟昙鸾大师“劝舍难行,归于易行”之深切悲心。
昙鸾大师于“难易二道”判释中,揭示难易的根源在自他二力。此二力开显,使两种胜法修学宗旨明朗。其难行之辨甚详,以法显机,明难行道乃大力圣人所 能,非无力凡夫所堪,下劣凡夫,唯易行一道可通入;于易行道宗旨,其言虽简,却明示“信佛因缘,乘愿往生”之肝要。为圆彰他力之超胜,《论注》最后引用弥 陀三愿以为的证,与“难易二道”首尾呼应,明竖出与横超两重因果之别。其文言:
问曰:有何因缘,言“速”得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?
答曰:《论》言修五门行,以自利利他成就故。然“核求其本,阿弥陀如来为增上缘”。
“他利”之与“利他”,谈有左右。若自佛而言,宜言“利他”;自众生而言,宜言“他利”。今将谈佛力,是故以利他言之。当知此意也!
凡是生彼净土,及彼菩萨人天所起诸行,皆缘阿弥陀如来本愿力故。
何以言之?若非佛力,四十八愿便是徒设。今的取三愿,用证义意:
愿言:“设我得佛,十方众生,至心信乐,欲生我国,乃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唯除五逆,诽谤正法。”
缘佛愿力故,十念念佛,便得往生。得往生故,即免三界轮转之事。无轮转故,所以得速。一证也。
愿言:“设我得佛,国中人天,不住正定聚,必至灭度者,不取正觉。”
缘佛愿力故,住正定聚。住正定聚故,必至灭度,无诸回复之难,所以得速。二证也。
愿言:“设我得佛,他方佛土诸菩萨众,来生我国,究竟必至一生补处。除其本愿,自在所化;为众生故,被弘誓铠;积累德本,度脱一切;游诸佛国,修菩萨行。供养十方诸佛如来,开化恒沙无量众生,使立无上正真之道。超出常伦诸地之行,现前修习普贤之德。若不尔者,不取正觉。”
缘佛愿力故,超出常伦诸地之行,现前修习普贤之德。以超出常伦诸地行故,所以得速。三证也。
以斯而推:他力为增上缘,得不然乎!当复引例,示自力他力相:
如人畏三涂故,受持禁戒。受持禁戒故,能修禅定。以禅定故,修习神通。以神通故,能游四天下。如是等名为“自力”。
又如劣夫,跨驴不上。从转轮王行,便乘虚空,游四天下,无所障碍。如是等名为“他力”。
愚哉!后之学者,闻他力可乘,当生信心,勿自局分也。
昙鸾大师于四十八愿中别选三愿作为易行疾至“的证”,明凡夫往生、成佛皆弥陀愿力成就。以第十八愿明往生之因,以第十一、二十二愿明往生之果,意显净宗“念佛成佛”之无上因果。
三愿以第十八愿为根本,以有因自有果,无因则无果矣。所谓“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”即潜通于果。昙鸾大师释此愿义甚为简要明了,言:“缘佛愿力故,十念念佛,便得往生。”仗他力故,十念即生,此即他力易往根源。何为“十念”?昙鸾大师释言:
经言“十念”者:
明“业事成办”耳,不必须知头数也。
观此即知:“十念”非具体数目,乃“业事成办”义,即一切众生往生功德已由弥陀愿行所成就,只要称念“南无阿弥陀佛”,必定往生。
故知:十念业成,乃决定往生之论,非定量之数,即不在称念数目之多少,自“不必须知头数”,只管相续称念即是,所谓“乃至十念”也。道绰、善导将此开显为“上尽一形,下至一声”,使其义理大彰。
第十一、二十二愿即显往生之果:缘佛愿力故,住正定聚,必至灭度;超出常伦诸地之行,现前修习普贤之德。纵下品生者,虽不知无生之理,一得往生,种 种知见烦恼,亦自然而灭。如《大经》言:“生身烦恼,二余俱尽。”此横超法益,非余法能及,最难信受。昙鸾大师依二十二愿意言:
案此经推,彼国菩萨,或可不从一地至一地。言十地阶次者,是释迦如来于阎浮提一应化道耳。他方净土,何必如此?五种不思议中,佛法最不可思议,若言菩萨必从一地至一地,无超越之理,未敢详也。
此释意显:往生净土者,无品位之别。然经中处处言三辈九品差别相,如何会通?通观《大经》,知虽言差别,意实平等。《大经》言:
其诸声闻、菩萨、天人,智慧高明,神通洞达,咸同一类,形无异状;但因顺余方,故有天人之名。颜貌端正,超世希有,容色微妙,非天非人。皆受自然虚无之身,无极之体。
故知,经中虽权说差别(亦或本师曲顺圣道法益、巧摄圣道行人归于净土之方便施设乎?或顺凡情,就机之深浅而暂论品位乎?或绝凡夫慢不勤策之偷心乎?圣义幽深,凡心难测),意实一味。昙鸾大师《赞阿弥陀佛偈》释此义言:
安乐声闻菩萨众,人天智慧咸洞达;
身相庄严无殊异,但顺他方故列名。
颜容端正无可比,精微妙躯非人天;
虚无之身无极体,是故顶礼平等力。
又《往生论注》言:
愿往生者,本则三三之品,今无一二之殊。
亦如淄渑一味,焉可思议!
机虽有“三三之品”,同乘佛愿,往生净土,则“无一二之殊”,正所谓“同因同行至菩提”也。
极乐果报“平等一味、随意显化”之义,以此开显而明朗,此是昙鸾大师首彰“凡夫往生报土”宗义,因果分明,一目了然。大师如是透彻经意,显净宗心要,真乃“深得佛心、具无碍辩”也。
此三愿之确证,明净土法门往还回向皆由他力。第十八、十一愿显“往生彼土,证悟佛果”仰仗他力往相,第二十二愿明“上供诸佛,下化众生”亦仗他力还 相。故昙鸾大师言:“凡是生彼净土,及彼菩萨人天所起诸行,皆缘阿弥陀如来本愿力故。”因行果证,皆由他力,此即净宗易行疾至甚深微妙义,是为不可思议功 德,亦是此法难解难信之所以然。欲令易解,昙鸾大师别以譬喻形象说明自他二力之优劣:
自力行者,须戒定慧成就,方能游四天下。
他力行者,虽是劣夫,跨驴不上;乘转轮王力,便可游四天下。
劣夫乘转轮王力,能游四天下。喻无有戒定慧之凡夫,但乘佛愿,即可往生成佛。他力之不可思议,以此得彰。故昙鸾大师于《论注》中处处显彰“一切外凡夫人,皆得往生”要义,极赞此法言:
有凡夫人,烦恼成就,亦得生彼净土。三界系业,毕竟不牵。则是不断烦恼得涅槃分,焉可思议!
烦恼成就之凡夫,不断烦恼得涅槃。此即他力难思议处,而此他力全彰于名号功德中,《论注》言:“彼无碍光如来名号,能破众生一切无明,能满众生一切 志愿。”但能生信无疑,称彼名号,即与弥陀愿心相应,即是如实之修行。以彼光明名号是“实相身”、是“为物身”故,自能止一切恶、生一切善、满一切愿。其 最后结言:“愚哉!后之学者,闻他力可乘,当生信心,勿自局分也”,则是昙鸾大师判教指归,劝人归命弥陀、称彼名号、乘愿往生。
《论注》初于难易对判中,明自力修证之难;最后引弥陀三愿,显他力成佛之易。昙鸾大师悲智苦心,深长可思也。
附“念佛成佛”因果如下图:
从昙鸾大师判教思想中,可深知其于净宗之不灭功勋,然“莲宗十三祖”【注】说却忽略了昙鸾大师及后继之道绰大师。中国净土宗以东晋慧远大师 (334~416年)为初祖,其结集百余智士于庐山东林寺共修,首开莲社之风,影响颇盛,可谓一响百从。故宋朝天台宗人宗晓法师于《乐邦文类》中订立祖位 时,视莲社的创立为净土宗之始,以慧远大师为莲宗初祖。观慧远大师净土思想,偏于观想念佛,并融会般若、禅定之圣道理念,未能尽显净宗易行疾至之理。其时 净土经论尚未普遍流通于世,净宗法宝鲜而难见,故一生著述多是圣道理论,对净土之释亦依附于圣道教法。观《念佛三昧诗序》即明此义,其言:
诸三昧,其名甚众;功高易进,念佛为先。何者?穷玄极寂,尊号如来;体神合变,应不以方。故令入斯定者,昧然忘知,即所缘以成鉴。
于此可见其净土思想之一斑。因其偏于观想念佛,仍属难行之道,故摄机未普;虽亦别成净宗一流,然至宋明以后,因根机渐劣,观难成就,故少有人实修。 而其“结集莲社、共修净业”之风尚,“功高易进、念佛为先”之首倡,及“三睹圣容、佛告当生”之事证,则对净宗普及有深远影响。“西方净土”信仰因此而从 “十方净土”信仰中一跃而出,独成一宗,故后言“净土”者,即偏指“西方净土”。
慧远大师博宗六经,尤善老庄。自驻锡庐山以来,三十余年影不出山。其一生融会玄学,倡导中观思想,有力地推动了佛法在中国的弘传,而其净土思想则尚 未形成体系。我国最早深入全面阐释净宗教理,开显易修易往之道者,即昙鸾大师。其《往生论注》开他力念佛之先河,明称名易行之本源,净宗“易行、普被”宗 旨,由此得以显彰于世。
昙鸾大师“二道二力”判释,为中国净土宗判教之始,确立了净土宗独特地位,为净土宗的形成与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,故有尊昙鸾大师为中国净土宗初祖者 (日本“三国七祖”说,以之为三祖)。后之弘扬净土者,多以“二道二力”为指南,阐扬宗义。或彰难行道之难以导归净土,或显易行道之易而直指心要。千开万 闭,皆不离此。
昙鸾大师乃不测之人,北魏孝静帝尊为“神鸾”、南朝梁武帝赞为“肉身菩萨”。其一生于山西石壁玄中寺建立净土道场,上续庐山专修净业之风范,下启净 宗他力本愿之教法,使净宗易行一门,大彰于世。隋朝天台智者大师(538~597年)于《净土十疑论》中,即引用“难易二道”劝进行者;后之道绰、善导、 少康等祖师,则倾一身之命,薪火相传,大弘此道。诚如印光大师所赞言:
《往生论注》文义显豁直捷,真能上继匡庐,下启天台、西河、长安等,宜细看之。
昙鸾大师于净土之功,非言思所能及。今能远沾法益,皆其恩德所致。《高僧和赞》赞其威德言:
本师昙鸾大师者,承菩提流支教导;
焚烧长命之仙经,深归往生净土门。
搁置四论之讲说,广演本愿他力教;
引导具缚诸凡众,平等进入涅槃门。
【注】净土宗师资传承,古来异说不一,影响最大者,即莲宗十三祖说与三国七祖说。
一、莲宗十三祖:中国现在遵奉的净宗十三祖,是经宋元明清的逐渐推选而形成的。净宗立祖之说始于宋代,南宋宗晓法师立莲宗六祖,即慧远、善导、法 照、少康、省常、宗赜。尔后,宋代的志磐法师在《佛祖统记》中除专叙天台宗外,兼及禅宗、华严、法相、密宗、律宗五宗,而以慧远、善导、承远、法照、少 康、延寿、省常为莲宗七祖。宗晓、志磐同是天台宗学者,宗晓立莲宗六祖,志磐在此基础上略有删增,立为七祖,后人大致依志磐所订。明清莲池大师弟子增推莲 池大师为八祖。清道光年间,悟开法师增推蕅益大师为九祖、省庵大师为十祖、彻悟大师为十一祖。民国年间,印光大师改推清初截流大师为十祖,省庵大师、彻悟 大师递降为十一、十二祖。印光大师往生后,四众弟子推其为十三祖。此即中国净土宗十三祖的由来。
二、三国七祖:日本净土宗尊昙鸾善导法脉而别有一净宗祖师谱系,即所谓“三国七祖”说:印度龙树菩萨、天亲菩萨,中国昙鸾大师、道绰大师、善导大师,日本源信大师、法然上人。
中国莲宗所订祖师并无法脉上的承传,只是“取异代同修净业、功高德盛者”立为祖师。这种订立祖位与他宗不同,他们并无直接的师承关系,甚至在教义上 有迥然之别。日本所订七祖,则与十三祖说有别,此七祖无一不是“同修净业、功高德盛者”,而且在教义上同出一流,虽无直接的师承关系(道绰、善导除外), 亦可谓一脉相承。这种私承法脉,正是净土宗迥异他宗之处,唯法是依,唯法是从,人人可循,无时空隔碍。
从两国订祖差异中,可窥知两国净土观念的微细不同。中国十三祖说具有包容性,以中国唐宋后,昙鸾、善导法脉之典籍失传,净土宗寓于诸宗,融混齐归理 念曾一度为净土法门的主流;此一包容性显示了净土法门的广大无碍。日本净土宗则完全依昙鸾、善导法脉订立祖位,凸显净土宗清净无染的法脉传承,别有宗祖味 道。两种传承,反映净土宗一体两面:一广大无边,圆收一切。二清净无染,圆超一切。如是互融互摄,并彰一宗法要。
自昙鸾大师开显“二道二力”以来,继承并发展其判教思想者,首即隋唐西河道绰大师。
道绰大师(562~645年),山西并州文水人,出生于北齐武成帝时代,距昙鸾大师往生正好二十年,亦正是佛灭后之一千五百十一年,即佛法初入末法之时(以“正法五百年、像法一千年”计)。
大师十四岁出家,初习《涅槃》、《般若》等,后慕名参访石壁玄中寺,见昙鸾大师碑文,如雷贯心,豁然醒悟,遂舍涅槃业,归入净土门。
道绰大师私承昙鸾大师法脉,继往开来,将一代时教归结为两种胜法:一圣道门,二净土门。如是分判,拟定宗名,在理论体系上确立了净土宗的地位。其代表作《安乐集》言:
问曰:一切众生皆有佛性,远劫以来应值多佛,何因至今,仍自轮回生死,不出火宅?
答曰:依大乘圣教,良由不得二种胜法以排生死,是以不出火宅。何者为二?一谓圣道,二谓往生净土。其圣道一种,今时难证:一由去大圣遥远,二由理深 解微。是故《大集月藏经》云:“我末法时中,亿亿众生起行修道,未有一人得者。”当今末法,现是五浊恶世,唯有净土一门,可通入路。是故《大经》云:“若 有众生,纵令一生造恶,临命终时,十念相续,称我名字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”
又复一切众生,都不自量:若据大乘,真如实相、第一义空,曾未措心。若论小乘,修入见谛修道,乃至那含罗汉,断五下,除五上,无问道俗,未有其分。 纵有人天果报,皆为五戒十善能招此报,然持得者甚稀。若论起恶造罪,何异暴风雨。是以诸佛大慈,劝归净土。纵使一形造恶,但能系意专精,常能念佛,一切诸 障自然消除,定得往生。何不思量,都无去心也!
一代圣教,有大小乘之分,即菩萨乘、声闻乘;亦有三乘之说,即人天乘、声闻乘、菩萨乘。道绰大师将一代时教归为两种胜法:一圣道门,二净土门。圣道 门者,即希于此土证圣之道。净土门者,即往生彼土成佛之法。此二胜法,通为大乘菩萨道,然圣道一种,有广狭二义:就狭义而言,别指菩萨道。就广义而言,既 指菩萨乘,亦含声闻乘乃至人天乘,以大乘自含声闻、人天乘故。大师言“若据大乘”,即菩萨乘;“若论小乘”,即声闻乘;“纵有人天果报”,即人天乘人天乘 本非解脱道,故特加“纵有”二字以区别之。
此“圣净二门”判,是道绰大师对“难易二道”的归纳、总结。其言虽简,其义甚深,极彰两种胜法一难一易之心要。龙树、昙鸾虽有难易之判,纯在法义上着眼,未升华为一宗教门体系。道绰大师将此归为圣净二门,二尊二教意显,净宗教法得彰。
昙鸾大师释圣道难证的原因理极详尽,道绰大师则择其纲要,结示圣道门之难有二由一证。二由即:一去大圣遥远,二理深解微。一证即:《大集经》证。略述其义:
一、去大圣遥远:此难意显末法众生,上离大圣佛陀至为遥远,难得护念摄受之益。近则生处五浊炽盛之际,障缘倍增,知识难逢。以末法修道者多,成就者 稀,所谓“亿亿人修道,未有一人得者”也。《付法藏经》云:“善知识者,即是得道全分因缘。”既无人得道,则无缘亲近善友知识,智为能度之圣道门,何由得 入?此明无外缘成就菩萨道,是以故难。
“去大圣遥远”一句,义含昙鸾大师“五重之难”,因五重之难是说“于五浊之世、于无佛时”。佛才入灭,即是无佛之时,何况去大圣遥远!至于“五浊之 世”,也因去大圣遥远而弥显,以时愈下而浊愈增故。故知五难乃至百千万难,一言以蔽之,即归根于“去大圣遥远”。此即“无他力持”而甚难之反证,意显他力 于解脱道之重要。
二、理深解微:此有二义:一明圣道法义甚深,二显众生根机陋劣。末法虽有经论住世,但智慧浅薄之机,无择法眼,不能自辨佛法修学津要。所谓“佛法无 人说,虽慧不能解”也。故于甚深之法,悟解甚微。“解”尚甚微,“行”自无由起,“证”更勿容论。此明内因不具,是以故难。此难正显“唯是自力”之局限, 以此导归他力救度之法。
以上二义,摄内外一切因缘。因缘不具,昙鸾大师所言第一难尚不能过,况后三难!道绰大师已敏锐地感受到末法众生于圣道之“信、解、行、证”四门中, 但具“信”门,“解”门已稀,“行”门则已由“难行”而至“无行”矣。一无大乘之行,二无小乘之行。若论大乘,则于“真如实相、第一义空,曾未措心”。若 论小乘,则于“修入见谛修道,乃至那含罗汉,断五下欲界之欲贪、瞋恚、身见、戒禁取见、疑五烦恼结除五上色界无色界之色贪、无色贪、掉举、慢、无明五烦恼 结,无问道俗,未有其分”。甚至于能持五戒十善者,亦甚稀少矣。若论起恶造罪,则无异暴风驶雨。此义非唯道绰大师独唱,亦是他宗同感,如窥基大师《法华玄 赞》云:
若佛正法,教行证三,皆具足有。
若佛像法,唯有教行,无证果者。
若佛末法,唯有教在,行证并无。
窃思法本无三时之分,机则有深浅之别,故有正像末之异。具教行证,名为正法;但有教行,名为像法;有教无余,则为末法矣。道绰大师立足于此,特作圣净之判,以明圣道一法不契末世,净土一宗通于三时。
为显圣道之难证,道绰大师初言大乘“曾未措心”,次言小乘“无问道俗,未有其分”,最后言人天乘亦“持得者甚希”。由大乘而至小乘,最后降至有漏人 天乘,可谓善法步步退,退至无可再退之地(何有行门可言)。论及造恶,则如异峰突起般说:“若论起恶造罪,何异暴风驶雨。”如是正反比较,自给人触目惊心 的震撼(机深信)。此正是“诸佛大慈,劝归净土”的原因。然末世凡夫,随顺佛意,乐归净土者鲜。或自负上根,以大乘自命;或独善其身,以求自了;或执人天 小善,不希解脱。如是众机,外似贤善,内总虚假,难与圣道一法相应;若不别归净土一门,自必随业流转,永无出离之日。此即吾等无始劫来虽值多佛,仍未解脱 的原因。如是造罪众生,唯有净土一门,可通入路。以有“称我名号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”之誓愿故(法深信)。大师为唤醒沉迷之人,故言“一切众生,都不自 量”、“何不思量,都无去心也”。但能归心净土,则“纵使一形造恶,但能系意专精,常能念佛,一切诸障,自然消除,定得往生”。造罪凡夫唯一出离之缘,显 彰无遗。
此段要文,短短数语,一贯而来,如江河决堤,似海潮奔涌。大师意甚明了,悲甚殷切!有缘闻此痛快直捷之言者,当善自思量,选择念佛,乐归净土,方不负大师一片婆心。
为显末世凡夫无由自力证果之事实,道绰大师引《大集经》“末法时中,亿亿众生,起行修道,未有一人得者”之圣言以为的证,彰末世凡夫之有心无力,可 谓一针见血,不容置疑(《安乐集》广引经论说明末法时代“白法隐滞,多有诤讼,微有善法得坚固”之理甚详,文繁不录)。前有理证,今有经证,事证更不待 言,人各悉知。
道绰大师出家,正遇上北周武废佛(574年),耳闻目睹末法之种种迹象,故特别留心当时流传教内的末法思想,审时度世,寻求即生了脱之道。直至四十 多岁,尚无结果,可谓渐渐鸡皮鹤发,无常逼在眼前。然生死犹未了,内心的不安、焦虑、恐惧,可想而知。幸有缘得见昙鸾大师碑文,知弥陀愿王不弃一人,有如 黑暗中忽见光明,心中忧虑顿时消失。从此,搁置涅槃广业,专修净土一门。坐不背西,每日念佛七万声,并广劝大众称念南无阿弥陀佛,教以用麻豆记数,每称一 名便数一粒,人称之为“小豆念佛”。累计多者达八十至九十石,中等者得五十石,最少的也有三十石。因其所化,晋阳、太原、文水等地,七岁以上皆能念佛。后 发明念珠以为记数方便,并自行穿制,送与四众,教以念佛。为显虔敬归西之意,大师常教人不向西方涕唾、便利,不背向西方坐卧。不信弥陀净土甚至欲诽谤者, 一接触大师,无不被其虔诚风范所感动,而改容归向,一心念佛。
道绰大师于念佛之余,常宣法音,开悟有缘,一生宣讲《观经》近二百遍,开启专修专弘之先风,溢美于世,为诸祖所崇仰。如今五浊增盛,去大圣更为遥远,再难见有大师如此“自信教人信”之虔敬风范者矣。或如印光大师所言:
道绰大师一生专弘净土,讲净土三经近二百遍,可知一年之中当讲四五遍。不以繁重为忌,唯期人各悉知。今人则必不肯如是重重屡讲也,古人以利人为本,今人以求名为本,若专讲净土,人或轻之,所以不肯专精致力于此一法也。
道绰大师以其切身经历,感受到自力修行的艰难,深知无始以来的业力非自力所能化解。纵欲以凡夫之心效法菩萨之行,多是有心无力,亦如大象陷于淤泥深 潭而不能自拔。然未遇他力之缘,亦只有空疲于自力无谓的挣扎。当有缘得遇弥陀大悲急救之法,看到了一切众生解脱的希望,从内心深处发出了“一切众生,都不 自量”的呼喊,欲使仍在泥潭中挣扎的行人,当归他力摄取,入此净土一门。悲悯之怀,溢于言表。
经典与现实的映照,使道绰大师深深感受到下劣之机,生是五浊恶世,处此末法时代,若不别依净土,终无出离之缘。唯有净土一门,可通入路;唯依念佛一行,得度生死。此是释迦本师悬为末法众生指归的径路,借大师开显而明了。
道绰大师从自身修为中,深深体会到机法相应的重要性,明确提出了“教赴时机”的理念,其言:
若教赴时机,易修易悟;
若机教时乖,难修难入。
一代时教,法门虽多,各有应机之别。若能善观时节因缘,选择应机要法,则可少用功劳多得利益,所谓“易修易悟”也。反之,若不明机法相应之理,错乱 修习,自然“难修难入”。是以道绰大师特别注重“时代”与“根机”而选择相应于时机之“教法”,分明指示:“今时众生,应称佛名号。”
对时机的深刻反省,成为道绰大师选择教法、确立宗门的基石。《安乐集》初引《正法念经》及《大集经》详辨“时、机”言:
《正法念经》云:“行者一心求道时,常当观察时方便。”若不得时、无方便,是名为失,不名利。何者?如攒湿木以求火,火不可得,非时故;若折干薪以觅水,水不可得,无智故。是故《大集经》云:“佛灭度后:
第一五百年,我诸弟子,学慧得坚固。
第二五百年,学定得坚固。
第三五百年,学多闻读诵得坚固。
第四五百年,造立塔寺,修福忏悔得坚固。
第五五百年,白法隐滞,多有诤讼,微有善法得坚固。”
道绰大师以此圣言量而选择相应于末法“时、机”之教法云:
计今时众生,即当佛去世后第四五百年,正是忏悔修福,应称佛名号时者。
《安乐集》引用大量经证,为末法众生决出唯一可行之道,即是“称名念佛,往生安乐”。其言“纵使一生造恶之机,临终十声称佛,亦得往生”,即彻彰此 义。此乃大师借《观经》极恶最下之机,显名号为极善最胜之法,别彰弥陀无机不摄之本愿。虽举“下至十声”,意摄“上尽一行”,彰“乃至十念,莫不皆往” 也。第十八愿义,以此而清晰明了。自此,观想观像之念佛,始转而盛行口称一行,此是道绰大师为万世凡夫大开往生之门、成佛之道,透彻佛心,极畅佛怀。《高 僧和赞》赞其德言:
本师道绰禅师者,搁置圣道之万行;
唯有净土之一门,说为可通之入路。
本师道绰禅师者,搁置涅槃之广业;
劝勉五浊之群生,归信本愿之他力。
道绰大师以“圣净二门”摄一代圣教,并剖析“机法相应”要义,显净土一门乃唯一赴时应机之法。故知:圣净分判,旨欲劝舍圣道,归于净土。其言“罕一 得者”,即彰末法时代,圣道已徒有其法,无堪行之机。言“唯有净土一门,可通入路”及“何不思量,都无去心也”,则是摄归净土之金言。诚如法然上人所言:
立圣道净土二门之意者,
为令舍圣道入净土门也。
此即圣净二门判的真实内涵。净土宗学者,须知此旨,设虽先学圣道,若于净土一门有其志者,应弃圣道,归于净土。如《金言录》所言:
莫留诸教之得道于耳底,
唯称本愿之名号于口中。
净宗判教经不断孕育、发展,借道绰大师圣净之判,易行之道即脱颖而出。机法相应之教法、教义基本确立,宗旨亦趋明朗。并因其专弘专修,使净土一法盛 传于世。弥陀光明,大显神威。如日腾空,光芒万丈。蒙受光泽者,不可计数。然净宗系统教相仍有幽隐之处未尽彰明,犹待时机开显。光明善导和尚,乘愿而来, 上承龙树、天亲、昙鸾、道绰诸祖法脉,集净土大成,使净宗教门行门、教相教义、宗旨意趣、方便真实、正依经典等,皆一一明确,一切幽隐之处亦无不明了。无 尽宝藏,一旦尽开,宛如宫殿矗立,巍然庄严。净土宗得以登上历史舞台,广摄末代苦恼群萌。
善导大师(613~681年),俗姓朱,山东临缁县人(一说安徽泗县人),10岁出家,师事密州明胜法师,初研《法华》、《维摩》等大乘经典,后见西方变相图,大为震撼,便生“欣慕净土,深愿往生”之情,言:“何当托质莲台,栖神净土!”
大师一日偶入经藏,探得一经,即《观无量寿经》,一览之后,甚为欢喜,叹言:“修余行业,迂僻难成;唯此观门,速超生死。”自此,常修此法,得证三昧,亲睹极乐楼阁、宝池等依正庄严。
唐贞观年中,大师二十余岁,闻道绰大师在山西玄中寺开阐净土法门,乃不远千里,前往问津。蒙道绰大师面授《观经》幽意,彻悟净土真髓,深归弥陀本愿,直入念佛一门。
贞观十九年(645年),道绰大师往生,善导大师即离开玄中寺,回到京城长安,高树法幢,大兴法化。
善导大师出生于隋朝大业九年,往生于唐高宗永隆二年,春秋六十有九。历经唐高祖、太宗、高宗时代,活跃于国运鼎盛的太宗、高宗时期,而大师出生前统 一天下之隋文帝时代,佛教正以旺盛之势在复兴发展,文帝颁下“佛教治国策”、“佛教兴隆策”、“天下佛寺复兴诏”等,兴隆佛法,举国上下,无不崇仰圣教。 在佛教信仰如此澎湃之际,大师从无量光明土应化而来,以其非凡气魄,高举念佛成佛旗帜,广度群萌。亦如《疏》云:“今乘二尊教,广开净土门。”
有人问曰:“念佛之善,生净土耶?”
大师答曰:“如汝所念,遂汝所愿。”
答已,大师即自念佛,口出光明。见者欢喜,自然归心念佛。
古来弘通净土者多,然洞晓三经意旨者少,更有错解三经要义障往生道者,或以欣求净土为执相外求,或视十念往生为别时意趣,或别重自佛而轻他佛。如是 别解别行,大障念佛往生一法。为力挽宗风,显彰弥陀超世本愿,大师标心结愿,奋笔著疏,畅如来兴世本怀,显弥陀救度悲愿。其疏现存有五部九卷:《观经四帖 疏》四卷,《法事赞》二卷,《往生礼赞》一卷,《般舟赞》一卷,《观念法门》一卷。《观经疏》为本疏,释净宗教义,独显大师超人智慧;余四为具疏,彰净宗 行门,别露大师信仰情操。此五部九卷圣典,乃淳笃信仰之悲心流露,蕴含无尽宝藏,取之不竭,百读不厌。饥者遇之,如得佳肴;贫者遇之,如得宝珠;浪者遇 之,如得归宿。特蒙圣僧指授、诸佛证定之《观经四帖疏》,则是净宗教理的中柱,往生西方的目足,直指弥陀肝心,畅佛救度本怀,贵重如经。大师于《观经疏? 后跋》言:“某今欲出此《观经》要义,楷定古今”、“此义已请证定竟,一句一字不可加减,欲写者一如经法。”可见此疏之重要,法然上人赞为“弥陀直说”, 开宗立教,独尊此疏。
五部九卷,集净土大成,系统完善了净宗教门行仪。今权分二门,以显大师楷定古今之旷古神蕴:一教判集成,二教义集成。
昙鸾大师“二道二力”判,详明净土宗旨;道绰大师圣净二门判,确立净土宗门。法益至此虽显,然教相犹未详明。善导大师在此基础上,特作教相之判,彰净宗于一代时教中的独特尊高地位。《观经疏》言:
问曰:此经二藏之中何藏摄?二教之中何教收?
答曰:今此《观经》,菩萨藏收,顿教摄。
一代佛法,古德多判为二藏二教。二藏者:即声闻藏,菩萨藏。二教者:即顿教,渐教。善导大师判《观经》为菩萨藏收,为顿教摄,《大经》、《弥陀经》不言自明。净宗教相,以此得明。
菩萨之道,旨欲上求下化;求生净土,似专自利,何以为菩萨藏收?
由来不愿生净土者,多疑于此。如元照律师初发大愿,常生娑婆,通达佛理,作大导师。提携群生,令入佛道。复见高僧传慧布法师云:“方土虽净,非吾所 愿,若使十二劫莲花中受乐,何如三途极苦处救众生也。”由是坚执所见,历涉数年,于净土门,略无归向,见修净业,复生轻谤。后遭重病,色力痿羸,神识迷 茫,莫知趣向。病愈之后,顿觉前非,悲泣感伤,深自克责。志虽洪大,力未堪任。自是尽弃平生所学,专寻净土教门。二十余年,未尝暂舍。如是之人,古来非 一。如蕅益大师初亦藐视净土,以为曲被中下,后因大病因缘而归于净土。窥知,菩萨若无自度之能,何有化他之功?唯有自行圆满,方能真实利他。然娑婆秽土, 障缘重重,自行难圆,利他难显。西方净土,佛力住持,疾成佛道,任运度生。如《大经》言:“供养十方诸佛如来,开化恒沙无量众生。”是以华严海众,悉归净 土;诸经所赞,多在弥陀。故知:求生净土,正为“上求佛道,下化众生”,是菩萨行,非声闻道。况声闻藏一向不明净土教,唯大乘菩萨藏开启此门,并处处显明 此法乃“二乘非所测,唯佛独明了”之一乘佛道。
净土一法能速证菩提、二利圆满,故善导大师判为顿教。此“顿”与他宗所判顿教是同是异?详观五部九卷,知此有与夺二义。与之,与诸顿教同;夺之,超异诸宗。观大师《般舟赞》即知:圣道权实顿渐之法,通为渐教;净土弘愿称名一行,别为顿教。其言:
释迦如来真报土,清净庄严无胜是,
为度娑婆分化入,八相成佛度众生。
或说人天二乘法,或说菩萨涅槃因;
或渐或顿明空有,人法二障遣双除;
根性利者皆蒙益,钝根无智难开悟;
璎珞经中说渐教,万劫修功证不退。
观经弥陀经等说,即是顿教菩萨藏;
一日七日专称佛,命断须臾生安乐;
一入弥陀涅槃国,即得不退证无生。
圣道八万四千法门,皆以自力了生脱死,虽有权实顿渐之别,然须断惑证真,非普摄众机之法,纵有圆顿之理,却无普摄之益,所谓“根性利者皆蒙益,钝根 无智难开悟”也;纵虽利根,亦须万劫修功,方证不退,所谓“久乃可得”也。号为顿中极致之禅宗,亦无不如此,如禅宗古德言:“理虽顿悟,事须渐修。”善导 大师慧眼明澈,权借《璎珞经》,总判圣道诸法悉为渐教,云“门门不同名渐教”也。
反观净土,不断惑业,得预补处,是“具缚凡夫、屠沽下类,刹那超越成佛之法”,方便、易行、疾至,所谓“一日七日专称佛,命断须臾生安乐;一入弥陀涅槃国,即得不退证无生”也。唯此一法,不假方便,自得心开,不断烦恼,得入涅槃,故为无与伦匹之顿教。
善导大师顿渐之判,立足于二力之别。通途如天台、华严等,虽有权实顿渐之教判,皆约自力而言;净土一法,偏就他力而论。虽云实教,异自力实;虽云顿 教,异圣道顿。此乃超过诸宗之法门,非权实渐顿之所摄。虽非权实之所摄,而强立真实之名,以示他力真实之体;虽非渐顿之所摄,而假与顿教之称,以显横超横 截之用。昙鸾大师谓之“上衍之疾至,不退之风航”。善导大师则高判为“顿教一乘海”、“无为涅槃界”。后之蕅益大师虽借天台“圆、顿”教之名,亦发挥净宗 横超诸宗之义,言持名一法“至简至易、至顿至圆”,是“方便中第一方便,了义中无上了义,圆顿中最极圆顿”之教,“十方佛土,无此名相,无此阶位,无此法 门”。综观诸祖判释,窥知净土一法横超诸法,非他宗能及。为区别于圣道顿教,古德多赞净土为“顿中之顿”、“圆中之圆”。其独立尊高之地位,以此可鉴。
圣道之华严法华,素有全圆、纯圆之称,今何以贬为渐教?观善导大师释,知大师特着眼于机法相应之益。华严法华,虽为一实大教,大机得益,小根无分,故虽顿犹渐也。净土一法,万机普摄,易行横超,其无上利益非华严法华能及,故为顿中顿也。此义如《佛说无量寿经甄解》所言:
今就“利益”论,彼假此真。何故?彼说速疾成佛道,不见速疾成佛人,故自成别时意趣。法体非别时意,人机劣故。今信不疑者,十即十生。往生不退至菩提故,初生处即菩提。在世灭后,但此一法故,一切凡圣行无别故,利益真者无过斯。
由难易二道、圣净二门,至顿渐二教之判,净土宗对一代时教之教相分判得以圆彰。后之蕅益大师判此为横竖二门,印光大师判为通别二法。虽立名不同,大义无二。
略将两种胜法之别,示图如下:
净土一法,既为易行易往之顿教,能令凡圣通往,五乘齐入,释迦本师何以广开八万四千法门?善导大师《般舟赞》言:
佛教多门八万四,正为众生机不同。
门门不同名渐教,万劫苦行证无生。
故知,八万四千法门,乃本师随机施教之法,虽门门不同,总为渐教。如是广开方便,其义何在?大师《法事赞》云:
如来出现于五浊,随宜方便化群萌:
或说多闻而得度,或说少解证三明,
或教福慧双除障,或教禅念坐思量,
种种法门皆解脱,无过念佛往西方。
上尽一形至十念,三念五念佛来迎;
直为弥陀弘誓重,致使凡夫念即生。
观此,知诸余法门皆是“随宜方便”之教,唯念佛一行是“究竟解脱”之法。三念五念,佛皆来迎。如是力用,非余能比。故善导大师言:
种种法门皆解脱,无过念佛往西方。
又言:
唯有径路修行,但念阿弥陀佛。
综观诸释,知释迦广开一代时教,旨在导归净土一门。所谓“广开要门,显彰弘愿”也。善导大师言:“望佛本愿,意在众生,一向专称弥陀佛名”,彻显此 义。是知,释迦出世本怀,固为开示悟入佛之知见,终归在宣说弥陀本愿,教令念佛。以入佛知见,无过于往生西方;但入此门,一切诸门悉皆得入。教门虽多,唯 此一法,能令速满足,功德大宝海。可谓大事因缘,端在于此。是故勇猛世尊,处处指归。《大经》显彰此心要言:
如来以无尽大悲,矜哀三界,所以出兴于世,光阐道教,欲拯济群萌,惠以真实之利。
真实之利,唯在弥陀本愿。华严法华,虽亦真实之法,因其“深固幽远,无人能到”,故真实之利,无从可得。弥陀本愿,三根普被,五乘齐入,乃至一念, 具足无上功德。真实之利,无过于此。故大悲世尊“慈悲哀愍,特留此经,止住百岁。其有众生,值斯经者,随意所愿,皆可得度”。此即释迦出世本怀之极显,彰 兴世本意,唯在宣说净土一法。诸佛舒舌证诚,亦显诸佛兴化正意,唯在净土。可谓“三世诸如来,出世正本意,唯说阿弥陀,不可思议愿”也。故善导大师言: “誓生净土者,即称诸佛本愿意也。”诚知:一代所说难行诸教,不论教门权实,不问说时先后,总为化前教,是为入净土门之方便。此一用意,从《观经》中完全 流露出来。
又,诸佛净土无量,何以本师偏赞西方,劝念弥陀?善导大师《往生礼赞》云:
诸佛所证,平等是一;若以愿行来收,非无因缘。然弥陀世尊,本发深重誓愿,以光明名号摄化十方,但使信心求念。上尽一形,下至十声、一声等,以佛愿力,易得往生。是故释迦及以诸佛,劝向西方,为别异耳。亦非是称念余佛不能除障灭罪也。应知。
诸佛虽多,愿行有别。唯有弥陀,誓愿深重,“以佛愿力,易得往生”。是故释迦诸佛,偏赞西方,劝念弥陀。寻其根源,在弥陀之誓愿,其“诸佛咨嗟”愿言:
设我得佛,十方世界无量诸佛,
不悉咨嗟称我名者,不取正觉。
偈言:
我至成佛道,名声超十方,
究竟有不闻,誓不成等觉。
欲令十方众生,究竟得闻弥陀名号,法藏比丘,特发“诸佛咨嗟”之悲愿。故释迦诸佛,乘大悲本愿,悉皆称扬赞叹弥陀一佛,欲令我等凡夫,易得往生也。《法华》欲畅之本怀,以此得彰。诚知:
如来所以兴出世,唯说弥陀本愿海。
誓愿弘深,利益广博,是以千经共阐,万论均宣,诸祖普弘。故唐宋以后,诸宗齐归净土,普欲共畅如来本怀,由此形成中国净土教史上特有的大融合。此是后话,详见第四章。
昙鸾、道绰对易行道之释,直指第十八愿,可谓顿舍圣道,直入净土。但细观净土三经,内容甚广,直说弥陀本愿之外,亦涉及圣道之理,何以昙鸾、道绰独 依第十八愿定净土宗旨?十三定观、三福九品,同为圣言,岂非净土行门?又,粗看三经,似乎各有侧重,如《大经》以弥陀誓愿为本,《观经》以十六观为重, 《弥陀经》以称名为要。三经似各有别,何独以称名一行以为宗本?此疑未决,法门难彰。由来众说不一,即在于此。道绰大师虽有“所修万行,但能回向,莫不皆 往。然念佛一门,将为要路”之释,但意犹未畅。善导大师别就净土一门,明细分判,开显“要弘二门”,使方便与真实得以显彰,三经一贯宗旨,以此通明。《观 经疏》言:
娑婆化主,因其请故,即广开净土之要门;安乐能人,显彰别意之弘愿。
其“要门”者:即此《观经》定、散二门是也。“定”即息虑以凝心,“散”即废恶以修善。回斯二行,求愿往生也。
言“弘愿”者:如《大经》说:“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,莫不皆乘阿弥陀佛大愿业力为增上缘也。”
所谓“要门”,有定散二门,谓之定善、散善。定善即《观经》十三种定观一日想观,二水想观,三地想观,四宝树观,五宝池观,六宝楼观,七华 座观,八像观,九真身观,十观音观,十一势至观,十二普观,十三杂想观,此十三定观,总不离极乐依正庄严,旨在依相住心,以期“息虑凝心”。散善即《观 经》三福九品,其意在“废恶修善”。回斯二行,求愿往生,是为要门。
十三定观,摄定机众生;三福九品,应散动根机。末世众生,业障深重,境细心粗,观难成就,故于定善一门,不作细论。今时众生,能行三福,已甚稀有。权顺散心之机,略显三福要义,以明“九品回心、莫不皆往”义。三福者,《观经》言:
一者孝养父母,奉事师长,慈心不杀,修十善业。
二者受持三归,具足众戒,不犯威仪。
三者发菩提心,深信因果,读诵大乘,劝进行者。
此三福,一为世善,二为戒善,三为行善。《观经疏》释言:
第一福:即是世俗善根。曾来未闻佛法,但自行孝养、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,故名世俗善也。
第二福者:此名戒善。就此戒中,即有人、天、声闻、菩萨等戒。其中或有具受不具受,或有具持不具持。但能回向,尽得往生。
第三福者:名为行善。此是发大乘心凡夫,自能行行,兼劝有缘。舍恶持心,回生净生。
又,就此三福之中,或有一人单行世福,回亦得生;或有一人单行戒福,回亦得生;或有一人单行行福,回亦得生。或有一人行上二福,回亦得生;或有一人行下二福,回亦得生;或有一人具行三福,回亦得生;或有人等,三福俱不行者,即名十恶、邪见、阐提人也。
观此释,知散心众生,修三福行业者,无论行业多少,但能回心,皆得往生。《观经》以所行深浅而开出九品差别,意显“回心皆往”义。若论其行之初,未 必为往生也。如中下品之机,平生未曾见闻佛法,但自然行孝,临终遇善知识,“为其广说阿弥陀佛国土乐事,亦说法藏比丘四十八愿”,闻此事已,得生西方。故 和尚释言:
以此文证,但是不遇佛法之人,虽行孝养,亦未有心希求出离。直是临终遇善,劝令往生。此人因劝回心,即得往生。又此人在世自然行孝,亦不为出离故行孝道也。
“因劝回心,即得往生。”所谓“要门”者,其“要”在此。
观要门义,知定散二门皆是以自力修诸功德,回向求往。《观经》以定散二善,摄圣道四摄六度,乃至八万四千行门。
定散二门,摄定散二机,然摄机未尽,仍有既无力凝心修定,亦无力废恶行善者,如破戒、十恶、邪见、阐提人等。《观经》于散善文之下三品中,即为破 戒、造罪乃至五逆十恶之机,大开称名一行,示造罪凡夫特别往生径路——念佛往生。此即真实除苦恼法,普应群机,易行疾至。故源信大师言:“得其便宜,无如 念佛。”本师应韦提夫人之请,广开净土之要门,即欲显此大悲急救之法,所谓“显彰别意之弘愿”也。一切善恶凡夫,以弥陀大愿业力为增上缘,无不往生净土。 净土宗旨,至此大显。
所谓“弘愿”者,即弥陀普度万机之弘广大愿,通指四十八愿,别在第十八愿。一切善恶凡夫,依此誓愿,得生净土。此意详如《大经》,《观经》虽广说定散二善,实欲别彰弘愿。其定散文中,大要有六处显彰别意弘愿。定善有二处,散善有四处。
定善二处者,初于第七“华座观”中显彰弘愿,释尊欲说“除苦恼法”时,住想西方;阿弥陀佛知情故,应声即影临东域,伫立空中,放光摄受。韦提夫人 “因佛力故,得见无量寿佛及二菩萨”,当下信入,证入无生。此即意显“除苦恼法”在于伫立空中的“南无阿弥陀佛”。故善导大师释言:“弥陀应声即现,证得 往生也。”
次于第九“真身观”中,以“光明遍照,十方世界;念佛众生,摄取不舍”文而显彰“念佛往生”本愿。此即显“真身观”意在以“佛身”而彰“佛心”别意弘愿,如《观经》言:
观佛身故,亦见佛心。
佛心者:大慈悲是,以无缘慈,摄诸众生。
韦提夫人于“华座观”中因见佛相好而入信,今于“真身观”言:“观佛身故,亦见佛心。”意显非由观佛身而入信,乃由“即佛身见佛心”而入信。佛心是 大悲救度之心,“以无缘慈,摄诸众生”。佛身光明,即慈心流露,此所谓身心一如也。故知:韦提夫人于“华座观”见佛得忍,克实而言,是因弥陀慈光摄受而信 入。今以“念佛众生,摄取不舍”显彰此义。至此,《大经》“闻其名号,信心欢喜”之意,已显彰无遗。故善导大师释言:“佛光普照,唯摄念佛。”
散善四处者,初于中下品为行孝之人说四十八愿,略有显彰,次于下三品中,偏以最劣之机,逐一彰显弘愿法益。如下上品之机,一生“多造恶法,无有惭 愧。命欲终时,遇善知识,为说大乘十二部经首题名字。以闻如是诸经名故,除却千劫极重恶业。智者复教,合掌叉手,称南无阿弥陀佛。称佛名故,除五十亿劫生 死之罪”。初闻经名,除罪千劫,后称佛名,除罪五十亿劫,显称名功胜。故化佛菩萨至行者前,赞言:
善男子!以汝称佛名故,诸罪消灭,我来迎汝。
闻经与称名本乃并说,化佛来迎,何以独赞称名一行?善导大师释言:
所闻化赞,但述“称佛之功,我来迎汝”,不论闻经之事。然望佛愿意者,唯劝正念称名,往生义疾,不同杂散之业。如此经及诸部中,处处广叹,劝令称名,将为要益也。应知。
故知,下上品文,即弥陀自彰弘愿念佛之益。下中品,更为毁犯五戒、八戒及具足戒等造罪凡夫,广赞阿弥陀佛十力威德、光明神力,彰弘愿法益。及至下下 品,则为五逆十恶之机,大开称名一行,因其苦逼失念,善友教以口称,顿转狱火为清凉风,乘宝莲花得生净土。此下下品以最下之机,独显名号功德超胜无比,无 人不救,称名皆往。
从中下品至下下品,即散善文中一一显彰别意弘愿。尤其对“无有佛法、世俗二种善根,唯知作恶”之人,大开弘愿法益。如是之机,触目皆是。若遇善缘,即得往生;若不遇善,即入三涂。无缘大悲,以此而彰。
根机愈劣,法益愈显。释尊于《观经》中初开定善一门,以摄定机众生;次说散善一门,以应散动根机;最后宣称名一行,急救逆恶苦机。悲心分分流露,弘 愿层层显彰,如莲花渐开,莲子自现,此即本师摄化至极善巧。如是“广开净土之要门,显彰别意之弘愿”,示大悲普覆之益,有如夜来之香,弥漫虚空,处处可 闻。
“要弘二门”判,不仅是对一部《观经》的分判,亦是对整个净土教法的细判。凡往生经所涉教行,无一不摄。窥《观经》开权显实宗旨,知要门乃随他意而 说,即本师因请而开之方便,以摄众机归于净土。其行业犹难,摄机未普,未显弥陀超世悲愿,未畅如来度生本怀,故释迦如来于“要门”中,处处显彰别意“弘 愿”;最后于流通文中,则全舍定散二善,唯嘱称名一行。《观经》宗旨至此而得以大显,有如花落而莲自成矣。其文言:
佛告阿难:
汝好持是语,持是语者,即是持无量寿佛名。
此文结劝念佛一行,是《观经》眼目、心要。一部《观经》内容虽广,旨归在此。如千里来龙,在此结穴。善导大师彻悟佛意,显彰其义言:
上来虽说“定、散”两门之益,
望佛本愿,意在众生,一向专称弥陀佛名。
此“要弘废立”之文,可谓绝代妙释,将一部《观经》废立要义完全揭示出来,显彰《观经》目的不在十三定观、三福九品,而在“持无量寿佛名”的弘愿念 佛。释尊初虽暂随他意而广开定散二门,最后即闭之;一开永不闭者,唯称名一行。如是废立,显《观经》宗旨在称名念佛。故释云:“定散文中,唯标专念名号得 生”。此即本师随自意而说,以显彰别意弘愿。
所谓“望佛本愿”者,即望弥陀本愿也。弥陀选择念佛,释迦付嘱称名,此即二尊一致之教。可谓隐显虽殊,化导是一。
又,此“一向专称”之释,亦是善导大师对“弘愿门”之结示、指归,意显“一向专称”即是“乘彼愿力”,以此显彰“乃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”本弘誓愿。其文虽短,透彻净宗心要,极畅如来本怀。可谓笔力万钧,朗彻大千;净土宗义,如拨云见日,朗然独耀。
所谓诸行虽可回向得生,实非凭此等行业往生。显意是自力之行,实则隐彰佛力接引。以极乐报土,小圣尚难依自力往生,定散二善,犹为三界有漏之业,如 何得往!然释尊为普摄群机巧入净土,故权开要门,劝以世出世善回向求往,使其冥顺佛愿,自亦蒙弥陀接引。亦即不能直入第十八愿之机,则权以第十九、二十愿 导之,最后再劝归第十八愿。为别显净土易行易往真实义,《观经》特别付嘱称名一行,以归“念佛往生”之本愿。《弥陀经》则显彰《观经》玄义,全舍方便摄机 要门,唯显真实弘愿法益。贬少善不生,唯称名得往。此即本师摄要门入弘愿门,摄第十九、二十愿之机悉归第十八愿;三愿同归念佛之旨,以此而大显。善导大师 处处显此要义:
《法事赞》言:
极乐无为涅槃界,随缘杂善恐难生;
故使如来选要法,教念弥陀专复专。
《般舟赞》言:
相好弥多八万四,一一光明照十方;
不为余缘光普照,唯觅念佛往生人。
《往生礼赞》言:
弥陀身色如金山,相好光明照十方;
唯有念佛蒙光摄,当知本愿最为强。
唯有念佛蒙光摄,当知本愿最为强。此即净土真实义,弘愿一门,彻彰无遗。明了此义,则三经义旨,可洞若观火;一向专称之义,朗然独耀。《大经》“一向专念无量寿佛”宗旨,得以彻底开显出来。
要弘二门判,将净宗方便与真实开显无遗,使三经义理得以疏通。未入净土者,即可由要门而归向净土;已修净土者,则完全导归真实弘愿——一向专称弥陀 佛名。此即本师“广开要门,显彰弘愿”之意趣。所谓“种种思量巧方便,选得弥陀弘誓门”也。而要门的引导,使圣道与净土之间有了一联结纽带,不能顿归他力 念佛者,亦可借定散回向而归净土。一代时教,万善之机,得以统摄无余;同时更细微地简别出净土门中“诸行回向”与“本愿念佛”之异。此是善导大师在昙鸾、 道绰独彰真实义的基础上,建立起了净土宗的完整体系。
略将要弘二门大义,示图如下:
从“要弘二门”判中,知净土宗虽有二门,归宗在“弘愿门”。此义广显于《大经》,然隋唐之际,他宗行人多依《观经》定散二善修习净业,不明其根本宗旨在念佛。故道绰、善导悉依《观经》明辨净土宗旨。道绰大师顺观门之义,首明“观佛三昧”为宗的观念,其《安乐集》言:
今此《观经》,以“观佛三昧”为宗。
若论所观,不过依正二报。
此是道绰大师判《观经》宗旨,其“观”通指十六观,含摄“观、念”二义,即十三定观与称名念佛。若论其指归,则偏指称名一行。所谓“今时众生,应称 佛名号时者”也,此是贯穿一部《安乐集》的根本宗旨。大师辨定宗旨后,不言其观,而别依诸部大乘,显念佛三昧功能不可思议,意显《观经》宗旨在念佛一门。 其“圣净二门”判中,更以下品下生章之称名一行,释第十八愿,显“称佛名号,顺佛本愿”要义。窥知所言“观佛三昧”,实隐彰“称名念佛”之“念佛三昧”。 此淹含之义,借善导大师开显而明朗。善导大师将《观经》大义判为要弘二门,显明“观佛”与“称名”之别;并依此义初判一经二宗,言:
今此《观经》:
即以“观佛三昧”为宗,
亦以“念佛三昧”为宗;
一心回愿往生净土为体。
《观经》权说要门,别彰弘愿,故一经有二宗。所谓“观佛三昧”即“要门”,“念佛三昧”即“弘愿门”。显看似有二宗,然观佛仍带自力难行,既非弥陀 本愿,也非释尊本怀,更非十方众生所能;唯念佛是他力易行之道,是弥陀本愿、释尊本怀、十方众生所能。因此,释尊于《观经?流通分》中不付嘱“观佛”之 “要门”,而付嘱顺佛本愿之称名一行,此即释尊“废观立念”密义。善导大师释言:“上来虽说定散两门之益,望佛本愿,意在众生,一向专称弥陀佛名。”揭示 《观经》真实意趣在“念佛三昧”,两宗至此归于一宗。《疏》言“此经定散文中,唯标专念名号得生”,即显一经真宗。故知,《观经》之“观”,以显见之,为 日想水想之观;以隐取之,则为观佛本愿之观,所谓“观佛本愿力”也。此即二尊一致的真实教法。
略将两宗归于一宗要义,附文于下:
念观二宗:今此《观经》:
即以观佛三昧为宗,
亦以念佛三昧为宗。
↓ ——《观经疏?玄义分》
念观废立:佛告阿难:“汝好持是语,持是语者,
即是持无量寿佛名。”
——《观经?流通分》
上来虽说“定、散”两门之益,
望佛本愿,意在众生,一向专称弥陀佛名。
——《观经疏?散善义》
善导大师在明净土宗旨时,别显宗之所归在往生净土,言“一心回愿往生净土为体”,以此显彰名号功德正为摄受众生,一心回愿往生,此即本愿招唤之敕命 ——“欲生我国”(乃至观佛之要门,亦以回愿往生为体,若不回愿,则不成往生业)。至此,明知念佛意趣在顺佛本愿,乘愿往生,所谓“南无”“阿弥陀佛” 也。“念佛为宗,往生为体”宗趣,得以明朗。如是显彰净宗“彼土成佛”与圣道“此土入圣”之不同,净宗弘愿正义,得以畅显无遗。
无论何宗,悉有“教相”与“行法”二门(如天台教观二门),一为教义理论,一为实践方法。教相为安心分,行门为起行分。二门如目足相依,不可分离。 若教不归行,则如贫人数宝,终无所获;若行无教证,则易受他法所惑,误入歧途。要弘二门为净宗教相细判,以明安心所在。欲明净宗行业,善导大师更作“正杂 二行”之判,使教行二门交相辉映。如是依教判入行法,借行法彰教义,楷定了净宗修学宗旨。
正杂二行判,首大判“正行”与“杂行”,次细判“助业”与“正定业”。如是一一简别,决出“正定业”,显彰“圣净二门”及“要弘二门”判的意义、归宿。《观经疏》言:
就行立信者,然行有二种:一者“正行”,二者“杂行”。
言“正行”者,专依往生经行行者,是名“正行”。何者是也?
一心专读诵此《观经》、《弥陀经》、《无量寿经》等。
一心专注思想、观察、忆念彼国二报庄严。
若礼,即一心专礼彼佛。
若口称,即一心专称彼佛。
若赞叹供养,即一心专赞叹供养。
是名为正。又就此正中,复有二种:
一者“一心专念弥陀名号,行住坐卧,不问时节久近,念念不舍者,是名正定之业,顺彼佛愿故”。
若依礼诵等,即名为“助业”。
除此正助二行以外,自余诸善,悉名“杂行”。
若修前正助二行,心常亲近,忆念不断,名为无间也。
若行后杂行,即心常间断,虽可回向得生,众名疏杂之行也。
此正杂二行判,文有二意:一明“往生行相”,二判“二行得失”。
先略述往生行相,以明判行标准。
往生之行虽多,善导大师大分为二:一正行,二杂行。
一“正行”者,有开合二义:初开为五种,后合为二种。
初开为五种:一读诵正行,二观察正行,三礼拜正行,四称名正行,五赞叹供养正行。
第一“读诵正行”:即专读诵《观经》、《弥陀经》、《无量寿经》。
第二“观察正行”:即专观察忆念极乐依正二报。
第三“礼拜正行”:即专礼拜阿弥陀佛。
第四“称名正行”:即专称念弥陀名号。
第五“赞叹供养正行”:即专赞叹供养阿弥陀佛。
次合为二种:一正定业,二助业。
正定业者:即“一心专念弥陀名号,行住坐卧,不问时节久近,念念不舍”也。
正定业有二义:一正选定之业,二正决定之业。前就弥陀而言,弥陀五劫思维,选舍诸行,选取念佛一行以为往生本愿,故名为“正选定之业”。后者就众生而言,众生信顺弥陀,一心专念弥陀名号,则顺彼佛愿,决定往生,故名为“正决定之业”。
助业者:除称名之外,读诵、观察、礼拜、赞叹供养四种是为助业。
所谓助业,即助成正定之业,非指往生须凭助业。“顺彼佛愿、决定往生”之业唯一无二,即“一心专念弥陀名号”。其余“读诵、观察、礼拜、赞叹供养” 四业,本非正定之业,但入净土门,须借此助成正定业。如通过读诵、观察等,了知极乐“无有众苦,但受诸乐”之依正庄严,而生欣慕;了知“唯有念佛蒙光摄” 之本愿,而归于称名。此即由助业达成正定业之目的,所谓“闻说阿弥陀佛,执持名号”也。善导大师言:“望佛本愿,一向专称。”即彰显行门归宿。故知:“一 向专称”即是五正行之指归处,若归于一向专称之正定业,助业自然摄于其中,三业自专,毕命念佛。如是即专修之相,常与弥陀愿心相应,决定往生。
何故五正行之中,唯称名念佛为正定业?大师释言:“顺彼佛愿故”,即称名念佛是弥陀本愿行。专称佛名者,顺彼佛愿,必得往生也。
二“杂行”者:除以上正助二业以外,自余诸善,悉名杂行。杂行广言则无量无边,总摄圣道八万行门;略而论之,亦可翻对五种正行束为五种杂行:一读诵杂行,二观察杂行,三礼拜杂行,四称名杂行,五赞叹供养杂行。
第一“读诵杂行”:为往生极乐,除读诵净土三经外,于大小乘、显密诸经受持读诵,悉名读诵杂行。
第二“观察杂行”:为往生极乐,除观察极乐依正庄严外,于大小显密事理观行不舍,悉名观察杂行。
第三“礼拜杂行”:为往生极乐,除礼拜弥陀一佛外,于一切诸余佛菩萨及诸天等礼拜恭敬,悉名礼拜杂行。
第四“称名杂行”:为往生极乐,除称弥陀一佛名号外,亦称自余一切佛菩萨及诸天等名号,悉名称名杂行。
第五“赞叹供养杂行”:为往生极乐,除赞叹供养弥陀一佛以外,于一切诸余佛菩萨及诸天等赞叹供养,悉名赞叹供养杂行。
杂行不顺佛愿,非往生之业,故须至心回向,方可得生。
一代时教甚广,涉及行门亦多,善导大师判“行”标准是以“往生经行”为指南:专依往生经行行者,是为“正行”;不依往生经行行者,则为“杂行”(此 即于一代圣教中决出净土经典,亦如圣净二门之分判,决出净土门)。此是正杂分际,故大师所判五种正行,皆不离净土经典,不离极乐依正,不离弥陀名号。以国 土及佛名,摄持众生之三业,自然心常亲近,忆念不断,如是即为无间之业,是为正行。其余众行,虽可回向得生,总为“疏杂之行”,心常间断故(正杂分判立足 于往生;若不归净土、别修圣道者,则所谓杂行是其正行。当善知此义)。
又,往生经甚多,所说往生行亦广,大师从众多往生经中,特别选出《大经》、《观经》、《弥陀经》而确立正行标准,以此三经中,就其摄化方便言,已摄 尽种种行业;就其根本宗旨论,则完全导归一向专称。故知:“往生经行”者,即三经共明之“一向专称”一行也。善导大师将正行细分为“正定业”与“助业”, 明往生经所标之行唯在“正定业”。
次述二行得失,以明行门归宿。
《疏》云:“若修前正助二行,心常亲近,忆念不断,名为无间也。若行后杂行,即心常间断,虽可回向得生,众名疏杂之行。”此即二行得失之文。案此文意,知正杂二行,得失有五:
正行五得者:与弥陀亲、近、无间、不用回向、纯。
杂行五失者:与弥陀疏、远、有间、必用回向、杂。
略述五对得失之义:
第一、“亲、疏”对者:
“亲”者:修正行者,于阿弥陀佛甚为“亲昵”。如《疏》云:“众生起行,口常称佛,佛即闻之;身常礼敬佛,佛即见之;心常念佛,佛即知之。众生忆念佛者,佛亦忆念众生;彼此三业,不相舍离,故名亲缘也。”
“疏”者:杂行也。众生口不称佛,佛即不闻之;身不礼佛,佛即不见之;心不念佛,佛即不知之。众生不忆念佛者,佛即不忆念众生;彼此三业,常相舍离,故名“疏杂之行”也。
第二、“近、远”对者:
“近”者:修正行者,于阿弥陀佛甚为“邻近”。如《疏》云:“众生愿见佛,佛即应念,现在目前。”故名“近缘”也。
“远”者:杂行也。众生不愿见佛,佛即不应念,不现在目前,故名“远”也。
第三、“无间、有间”对者:
“无间”者:修正行者,于弥陀忆念不间断,故云“名为无间”也。
“有间”者:修杂行者,于弥陀忆念常间断,故云“心常间断”也。
第四、“不回向、回向”对者:
“不回向”者:修正行者,纵令不别用回向,自然成往生业。如《疏》云:“今此《观经》中,十声称佛,即有十愿十行具足。云何具足?言南无者,即是归命,亦是发愿回向之义;言阿弥陀佛者,即是其行。以斯义故,必得往生。”
“回向”者:修杂行者,必用回向之时,方成往生之业,若不回向,则不成往生之业,故云“回向得生”也。
第五、“纯、杂”对者:
“纯”者:修正行者,是纯极乐之行,以正助二业,不离弥陀一佛故。
“杂”者:修杂行者,非纯极乐之行,通于人天三乘,亦通于十方净土,故云“杂”也。
正杂得失,大义如上。虽有五不同,若论其本,即往生“定”与“不定”也。《往生礼赞》详明此义,其言:
若能如上,念念相续,毕命为期者,十即十生,百即百生。何以故?无外杂缘得正念故;与佛本愿得相应故;不违教故;随顺佛语故。
若欲舍专修杂业者,百时希得一二,千时希得三五。何以故?乃由杂缘乱动失正念故;与佛本愿不相应故;与教相违故;不顺佛语故;系念不相续故;忆想间 断故;回愿不殷重真实故;贪瞋诸见烦恼来间断故;无有惭愧忏悔心故;又不相续念报彼佛恩故;心生轻慢,虽作业行,常与名利相应故;人我自覆,不亲近同行善 知识故;乐近杂缘,自障障他往生正行故。
何以故?余比日自见闻:诸方道俗,解行不同,专杂有异。但使专意作者,十即十生;修杂不至心者,千中无一。
此二行得失,如前已辨。仰愿一切往生人等,善自思量。已能今身,愿生彼国者,行住坐卧,必须励心克己,昼夜莫废,毕命为期。上在一形,似如少苦;前念命终,后念即生彼国。长时永劫,常受无为法乐,乃至成佛,不经生死,岂非快哉!应知。
此即善导大师对二行得失的精要阐释,观其大义即知:
正行五得者:必定往生也,所谓“专意作者,十即十生”。其得虽有四因,核其实,则唯一,即“与佛本愿得相应故”。能与佛本愿相应,自然无外杂缘得正念、不违教、顺佛语。
杂行五失者:往生不定也,所谓“修杂不至心者,千中无一”。其失虽有十三由,根本在“与佛本愿不相应故”。有此一失,则余之十二皆失矣。
善导大师详辨二行得失,意在众生“善自思量”,舍“千中无一”之杂行,归“十即十生”之正行,即专依往生经行行也。《般舟赞》言:
万行俱回皆得往,念佛一行最为尊,
回生杂善恐力弱,无过一日七日念。
此即善导大师导归正定业的最要开示,即劝舍杂行,归于正行;借由助业,入正定业。此与要门导归弘愿义紧密相依,意显“乘彼愿力,一向专称”要义。
二行二业的细判,是善导大师对往生行业的楷定,将往生正因正行,紧密联系起来,丝丝相扣,毫无错乱。至此,净宗教行二门,相资而成。一向专称之他力易行道,如水落石出,云开月现。无力明辨净宗心要的垢障凡夫,可轻松自如地归投弥陀无碍光明,念佛往生矣!
略将正杂二行大义,示图如下:
又此“正杂二行”判,意在就“行”立“信”,即依往生行成就“必定往生”之信心。然行有正杂,以何立信?观二行得失即知,就行立信,是以正行建立必 定往生信心。以“修杂不至心者,千中无一往生”故;修正行则“十即十生,百即百生”也。又正行虽有五,唯称名一行顺彼佛愿,是决定往生业。故知就行立信, 核其本,即依称名一行,建立必生信心。即念佛之人,当作得生想,信“称名必生”也。其余助业,即是以同类善根助成此一信心。如此就行立信,信行互摄,彰信 行一体、信行不二之旨。故真信者,自然一向称名;一向称名,思必定往生者,则信在其中。若疑念佛往生不定者,即是自我设陷,是为不如实修行,昙鸾大师谓之 “信心不淳、信心未决”。读诵等助业,即为决疑生信,令知念佛必生也。反之,虽略有少疑,但不碍行,亦不妨往生。法然上人言:“边疑边念佛,即得往生。” 虽疑犹念佛,意显信仍在其中。《大阿弥陀经》言诸多行者,初信佛法,奉行布施等,后复中悔:
心中狐疑,不信分檀布施作诸善,后世得其福;不信有弥陀佛国;不信有往生其国。虽尔者,其人续念不绝,暂信暂不信;意志犹豫,无所专据。续其善愿为 本,故得往生。其人寿命病欲终时,阿弥陀佛即自化作形像,令其人目自见之,口不能复言,但心中欢喜踊跃,意念言:我悔不知益斋戒作善,今当往生阿弥陀佛 国。
自古以来,即有无数行者,未必深知摄取不舍之大悲本愿,但始终续其善愿为本(信在其中),一心念佛,更有如鹦鹉学舌念佛往生者;他们虽不知弥陀光明 无碍,但无时不蒙悲心摄护。如一古德所言:“烦恼障眼虽不能见,大悲无倦常照我身。”疑心未决者,以此可起决定往生之心也。故知,但能相续念佛,决定往生 无疑。究其实,信疑乃对待之法,因疑故论信;然信者无别,唯信念佛也。若一向念佛,自然顺佛本愿,得生彼国,此所谓潜通佛智也。如三宝灭尽之时,无有经教 住世,唯有佛名流布,尔时闻一念,尚且得生。今时念佛,如何不生!
综观经文事证,知所谓往生决定者,决定在名号,非凡夫之心。若离名号而于自心中求信,如于空中觅鸟迹,终不可得。若不顾我心,一向称名,知定得往 生,自然起决定之心。善导大师广开信仰之门,最后言:“望佛本愿,一向专称。”以此标示净宗归结,唯在念佛,别无他义;唯任口称,别无可用心处。如是自绝 凡夫一切思虑、筹量、计度之心,令恒住正念,不为一切异见异学之所破坏。法然上人深明此意,故独立念佛一行,言:
净土宗之心要者,在于不论是谁,但念佛皆往生也。
就行立信之道,无过于斯,此可谓他力安心极致!不言信而信在其中,不绝疑而自无疑。故知,净土宗旨可谓“不论净秽,不论善恶,不论信疑;总之,不可 论心之是非。凡夫之心,善恶共迷,不可作为出离之要道,唯称南无阿弥陀佛,即得往生也”。若执信心而不归念佛,有如手执契卷而不知取用也。净业行人,当以 行摄信,一向念佛。法然上人言:
倦念佛之人者,失无量宝之人也;
勇念佛之人者,开无边悟之人也。
应以愿往生心,相续念佛。
善导大师得蒙泄瓶之教,弘判顿渐二教、要弘二门、正杂二行,将净宗心要和盘托出,净宗判教体系至此而臻完美。除教判外,善导大师于教义亦处处楷定,集其大成。时节因缘成熟,净宗思想得以圆彰于世。现将其宗义大要,归结如下,以饷行人。
从龙树菩萨至道绰大师,皆本着“机法相应”的立场选择教法。八万四千法门,能应下凡之机者,唯净土一法、称名一行。龙树菩萨为“伫弱怯劣、无有大 心”之人,特说易行之道,隐彰“净土一法,本为凡夫”要义。道绰大师以“教赴时机”理念,为造罪凡夫选择称名一行,显彰净土教是“赴时”、“应机”之法。 善导大师探经玄义,继承并发挥此一心要,楷定“净土一法,本为凡夫”宗义,大悲本愿得以大彰。《观经疏》初引十处经文证显此义,后释三辈九品通为凡夫。其 言:
看此《观经》定善及三辈上下文意,总是佛去世后,五浊凡夫;但以遇缘有异,致令九品差别。何者?
上品三人,是遇大凡夫;中品三人,是遇小凡夫;下品三人,是遇恶凡夫,以恶业故,临终藉善,乘佛愿力,乃得往生。
今以一一出文显证,欲使今时善恶凡夫,同沾九品,生信无疑,乘佛愿力,悉得生也。
三辈九品,虽遇缘不同,本质是一——五浊凡夫:上辈为大乘凡夫,中辈为小乘凡夫,下辈为恶业凡夫。如是善恶凡夫,同乘佛愿,得遂往生。古来注疏,多视三辈九品为大小圣人,故善导大师广引经论,一一对破,显“净土一法,本为凡夫,不干大小圣也”。
佛心本乃平等普摄,何以偏为凡夫?良以常没众生,无有出离之缘,唯赖他力摄取。故弥陀特发大悲,救度垢障凡夫。愿言:
我于无量劫,不为大施主,
普济诸贫苦,誓不成等觉。
善导大师显“普济诸贫苦”之悲愿言:
诸佛大悲于苦者,心偏愍念常没众生,是以劝归净土。亦如溺水之人,急须偏救;岸上之者,何用济为!
“溺水之人,急须偏救。”此即诸佛“心偏愍念常没众生”之至极大悲。弥陀悲愿如此,释迦应化如此,诸佛证赞亦如此。此是诸佛同体之大悲,正是“一佛所化,即是一切佛化;一切佛化,即是一佛所化”也。佛佛道同,光光无碍。诚如《大经》所言:
一一花中,出三十六百千亿光;一一光中,出三十六百千亿佛。身色紫金,相好殊特。一一诸佛,又放百千光明,普为十方,说微妙法。如是诸佛,各各安立无量众生,于佛正道。
“安立众生,于佛正道。”此即弥陀、释迦、诸佛大悲之极显。由此悲心中,自然流露出三经华文,开显净土无上妙义,普摄众机归于净土。
弥陀超发弘誓愿,本为平等度脱一切众生。为成就此事,而以极下凡夫为本,最后选择称名一行遍透机宜,得以畅其本怀。释尊“慈悲哀愍,特留此经,止住百岁”,即是本为凡夫之真实写照。《庄严经》尤显弥陀“大悲为凡”之义,其言:
轮回诸趣众生类,速生我刹受快乐;
常运慈心拔有情,度尽阿鼻苦众生。
按:本为凡夫,非不摄圣,此有“举凡摄圣,举下摄上”之意。如《观念法门》言:
一切罪恶凡夫,尚蒙罪灭,证摄得生;
何况圣人愿生,而不得去也。
故知:净土一法本为凡夫,意兼圣人。“本为凡夫”乃大悲极唱,彰弥陀摄机之纵深,如《大经》言:“地狱鬼畜生,亦生我刹中。”若从横广而言,则九界 有情,皆是弥陀所要救度之机,《大经》言:“十方众生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”善导大师言“五乘齐入”,即显此要义。究其实,深广无碍,纵横交织,共彰摄 机之普耳。而善会“本为凡夫”之旨,则更能深深体会到,“诸佛大悲于苦者”,乃为发起我等下劣凡夫之无上信心也!佛慈广大,感悦彻髓。
弥陀佛名,是五劫思维的结晶,是无量功德的源泉,可消凡夫无量罪业,可满众生一切志愿。纵然地狱现前,称彼佛名,亦能化地狱火为清凉风,乘宝莲花往 生净土。《观经》极显此义言:“称佛名故,诸罪消灭,我来迎汝。”然《大经》第十八愿言:“唯除五逆,诽谤正法。”两经意似有违,如何消释?此义不决,则 本为凡夫之义犹未畅显。道绰大师虽将其意蕴揭示出来,但疑犹未决。善导大师深究佛意,显佛抑止悲心,永绝此疑。其《观经疏》言:
此义仰就“抑止门”中解,如四十八愿中,除谤法、五逆者,然此之二业,其障极重,众生若造,直入阿鼻,历劫周慞,无由可出。但如来恐其造斯二过,方便止言:“不得往生”,亦不是不摄也。
又下品下生中,取五逆、除谤法者,其五逆已作,不可舍令流转,还发大悲,摄取往生。然谤法之罪未为,又止言:“若起谤法,即不得生。”此就未造业而解也;若造,还摄得生。
观此即知,两经言异义同。《大经》就未造而言,《观经》就已造而论。未造者,“方便止言,不得往生”,此即“抑止门”。已造者,“还发大悲,摄取往 生”,此即“摄取门”。此抑止摄取二义,深显弥陀呵护有加而又悲心无尽也。可谓爱之甚切,护之尤深。两经融会,窃知第十八愿正以造罪凡夫为正机。以弥陀为 救度十方众生而发超世悲愿,然十方众生中,有圣有凡,有善有恶。大小圣人固能谨守佛之通诫,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自净其意。下劣凡夫则有心而无力,多被业 力所困,随业流转。如《地藏经》言:“阎浮提众生,举止动念,无不是业,无不是罪。”如是众生:“是一千四佛所放舍者,所谓众生厚重烦恼,专行恶业。如是 众生,诸佛世界所不容受,是故摈来集此世界……如是众生,断诸善根,离善知识,常怀瞋恚,皆悉充满娑婆世界;悉是他方诸佛世界之所摈弃,以重业故。”弥陀 悲悯如是被诸佛所放舍之众生,故别发超世弘愿,救度五逆十恶之极重恶人。但能回心,莫不皆往。如巨石置于船上,即得不堕。故善导大师言:
以佛愿力:五逆十恶,罪灭得生;
谤法阐提,回心皆往。
“以佛愿力,回心皆往。”大悲为凡之本愿,以此得以大彰。弥陀无碍光明,至此始畅通无碍。
弥陀悲愿,善恶不分,是非不辨,是否滥施慈悲?纵容邪恶?执于有为有漏世善者,难免有此疑惑。观印光大师一赞偈,即可欣然释怀。其言:
四十八愿度众生,逆恶归心也来迎,
非是混滥无简择,怜彼是佛尚未成。
“怜彼是佛尚未成”,悲心何其广大。诚如殷殷慈母,不舍逆子。如是大悲,反令下劣凡夫难以信受。或忧业障深重,或虑福德浅薄,或疑修学时短。种种疑 虑,不一而足。为绝凡夫疑情,令安心念佛,诸佛舒舌证诚:“汝等众生,当信是称赞不可思议功德一切诸佛所护念经。”善导大师恳心劝言:“无问罪福时多少, 心心念佛莫生疑。”此即一扫众疑,摄归佛愿。本为凡夫之法,自尔透过重重疑云,入一切众生心想中。
净土一法,既为凡夫,凡夫往生,当生何处?自古以来,对极乐国土判法各有不同,或判为报土,或判为化土,或判为报化二土,或判为四土。昙鸾大师隐彰 “报佛报土”义,但未作明细分判,以此时尚未有他宗异议故。至道绰大师时代,诸宗渐起,各宗祖师竞相注释净土经典。他宗行者,多依圣道理念、自宗教义权判 净土,异说不一,使净土宗旨不明,教义不彰。故道绰大师依《大乘同性经》判“弥陀是报佛,极乐宝庄严国是报土”,力辨他宗之非,首先明确“报佛报土”义。 然义犹未畅,未显弥陀“酬因感果”之别愿。故有疑云:若是报土,唯菩萨可入,凡夫则无由得生高妙报土,只能往生化土。故多判极乐为报化二土。此疑未决,异 论纷起。善导大师乘势广引经证,力显“报佛报土”义,彰“凡夫乘愿,直入报土”宗要。《观经疏》言:
问曰:弥陀净国,为当是报是化也?
答曰:是报非化。云何得知?如《大乘同性经》说:西方安乐阿弥陀佛,是报佛报土。又《无量寿经》云:法藏比丘在世饶王佛所行菩萨道时,发四十八愿, 一一愿言:“若我得佛,十方众生,称我名号,愿生我国,下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”今既成佛,即是酬因之身也。又《观经》中,上辈三人,临命终时, 皆言“阿弥陀佛”及与“化佛”,来迎此人。然报身兼化,共来授手,故名为与。以此文证,故知是报。然报应二身者,眼目之异名。前翻报作应,后翻应作报。凡 言报者,因行不虚,定招来果;以果应因,故名为报。又三大阿僧祇所修万行,必定应得菩提;今既道成,即是应身。斯乃过现诸佛,辨立三身;除斯已外,更无别 体。纵使无穷八相,名号尘沙,克体而论,众归化摄。今彼弥陀,现是报也。
佛有法、报、化三身,今何以独涉报化,而不论法身?若论法身,非净非秽,绝思绝议,离言说相;且诸佛同共一法身,无二无别;又法报不二,故不别论法身。报化义则是自他异论,故善导大师特判之。
所谓“报”者,即“因行不虚,定招来果;以果应因,故名为报”。弥陀超发四十八愿,积植菩萨无量德行(因),最后成就万德庄严之“南无阿弥陀佛”、 成就“无有众苦,但受诸乐”之宝庄严国(果),此即“以果应因”之报佛报土。为彰此义,证文有三:一《大乘同性经》、二《大经》、三《观经》。他宗祖师多 判弥陀为应化身土,为破彼义,成立自宗,故初引《同性经》,证明“是报非化”。以报身居于净土故,如龙主王佛、宝德佛、阿弥陀佛等;化身则多示现于秽土, 如释迦本师。弥陀成佛十劫,报居净土。此意通于诸佛报身,故或有疑云:既是报佛报土,唯登地菩萨可入,凡夫三贤如何得往通义?为遮此难,故下引《大经》以 证别愿所成报身土,能利凡夫。“十方众生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”,乃机法一体之本愿,弥陀“酬因果报”即众生“往生果报”,是故众生乘此愿者,得入报土, 与佛同证光寿果德别愿。此即阿弥陀佛以其本愿成就之身、光明摄取之身、来迎接引之身,利益十方众生,可谓自受用与他受用一体不二(体用一如),昙鸾大师谓 之实相身(体)、为物身(用)。复或疑云:诸佛各有报化身土,报摄登地,化摄凡夫。诸佛既如是,弥陀岂例外?《大乘同性经》所说固是报身土,《大经》所说 酬因身土,既摄凡夫,应是化身土。两经义别,如何证成是报非化?为释此疑,故更引《观经》报佛兼化来摄凡夫,证明弥陀别愿偏为凡夫,异于诸佛报身。至此, 种种疑难,全遮无遗。
报佛报土,一名摄无量义,上摄法身德,故为无量光无量寿;下摄化身德,故能“光中化佛无数亿”。三身一体,不离酬报果德,故善导大师言:“无穷八相,名号尘沙,克体而论,众归化摄。今彼弥陀,现是报也。”
善导大师次第引《大乘同性经》、《大经》、《观经》证显“报佛报土”义,通别互显,因果具摄,理事并彰,定判弥陀为报佛,极乐为报土,义冠古今,永绝后疑。
报佛报土之判,本为会通“二乘种不生”义。《往生论》言:“大乘善根界,等无讥嫌名;女人及根缺,二乘种不生。”有错解此义者,以为极乐净土二乘尚 不能往生,何况凡夫!然经中多言凡小之类往生者,经论相违,如何会通?他宗行者多就此土回心不回心义释此,以二乘种性有二类:一决定性,二不定性。定性声 闻,不回心故,不得往生,故论言“二乘种不生”。反之,若能回心向大,亦得往生,如经说凡小往生者。此犹顺圣道之理而释之,未显弥陀超世愿功。执以为净土 既为大乘善根界,自当发大心方可得生。善导大师慧眼独具,特就彼土会“不生”义。言不生者,不发生也。此土小机不堪回心向大,但闻彼土易成“小果”,为成 小果故,愿生彼国。如来愿力,牵令得生,故经言小机得生。如是小机生彼国土,得闻大乘,即转发大心,不复退转,不再生二乘心,故论言“二乘种不生”,如 《观经》下三品之机是。善导大师释言:
此三品人,俱在彼发心,正由闻大,即大乘种生。由不闻小故,所以二乘种不生。凡言“种”者,即是其“心”也。
又十方众生,修小乘戒行,愿往生者,一无妨碍,悉得往生。但到彼先证小果,证已即转向大,一转向大以去,更不退生二乘之心,故名“二乘种不生”。
观此释,知未发大心之凡小类,但回心向佛,无不往生;一得往生,自然成就大心,永不退转。诚如昙鸾大师所言:
声闻以实际为证,计不应更能生佛道根芽;而佛以本愿不可思议神力,摄令生彼,必当复以神力生其无上道心。譬如鸩鸟入水,鱼蚌咸死;犀牛触之,死者皆活。如此不应生而生,所以可奇。然五不思议中,佛法最不可思议。佛能使声闻复生无上道心,真不可思议之至也。
《论》言“女人、根缺、二乘”三不生,然善导大师独于“二乘种不生”论之甚详,而不论“女人及根缺”义,何也?以经有明文故,同时此亦他宗所共许,故不别论,只略言:“女人及根缺,彼无故可知。”
故知:《论》言“不生”者,是就彼土言,显往生净土者,平等一味,无有差别。有但诵其文不明其义者,执以为是因中拣别机类,认为凡夫二乘不能往生 “大乘善根界”。善导大师会通此义,证显极乐报土异于诸佛报土,凡小之机亦得往生。为显超世别愿所成报土本为凡小之类,《观经疏》特别设立问答,消释此 疑,以“托佛愿以作强缘,致使五乘齐入”之答,一扫众疑,彻显凡夫入报,非凭己力,全托佛愿。《疏》云:
问曰:彼佛及土,既言报者,报法高妙,小圣难阶,垢障凡夫,云何得入?
答曰:若论众生垢障,实难欣趣;正由托佛愿以作强缘,致使五乘齐入。
所谓“报法高妙”,即指弥陀愿力成就的报土是法性身土,全体是阿弥陀佛内证境界,小圣以自力尚且不能进入,烦恼炽盛、业障深重的垢障凡夫,如何得 往?昙鸾大师言“本则三三之品,今无一二之殊”,已初显直入报土深义。善导大师详辨此义,直探法源,言:由于乘托弥陀本愿力故(因),致使五乘人、天、声 闻、缘觉、菩萨之机同生报土(果)。此即揭示垢障凡夫(乃至菩萨)能入报土之真因在“全托佛愿”,凡夫往生报土之特别宗义得以畅显。龙树菩萨“乘船”喻及 昙鸾大师所言“从转轮王行,游四天下”,今藉大师开显而朗然明了。
净土一法别以弥陀誓愿为出离之增上强缘,所谓“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,莫不皆乘阿弥陀佛大愿业力为增上缘也”。大师于三缘亲缘、近缘、增上缘中,显“增上缘”义言:
众生称念,即除多劫罪。命欲终时,佛与圣众,自来迎接;诸邪业系,无能碍者。故名“增上缘”也。
又,《观念法门》有“灭罪、护念、见佛、摄生、证生”五增上缘之释,广显弥陀超世悲愿。有言:
但有专念阿弥陀佛众生,彼佛心光,常照是人,摄护不舍;总不论照摄余杂业行者,此亦是现生护念“增上缘”。
观诸增上缘释,知业力凡夫,若遇弥陀本愿强缘,则“诸邪业系,无能碍者”。若遇普通之缘,则必堕随缘杂善之中,世世生生难得解脱。吾辈至今犹在生死苦海,即因无始以来,未遇出离强缘故。如善导大师言:“正由不遇好强缘,致使轮回难得度。”缘之重要,于此可知。
此问答中,问言“垢障凡夫,云何得入?”答时不滞垢障凡夫,广而言之:“托佛愿力,五乘齐入”。显凡夫往生,固托佛愿,圣人往生,亦无不如此。即愿生弥陀净土者,无论善恶凡夫、大小圣人,无一不是乘弥陀本愿力也。所谓:
弥陀成就之报土,众生自力不能到;
圣凡善恶皆齐同,唯托弥陀本愿力。
观“五乘齐入”之言,知净土法门虽本为凡夫,亦是“万机普益”之法。若依通论,诸佛报土皆是胜妙净土,然凡夫、二乘乃至菩萨,也无法入佛报土。如 《仁王经》言:“三贤十圣住果报,唯佛一人居净土。”以三贤十圣虽有修证,但智行未圆,只能感得相应果报,无由入佛报土。此即是“唯是自力,无他力持”之 局碍。极乐净土则迥异十方佛土,既是高妙报土,同时又是十方众生都能往生的无比无伦之报土。良以弥陀报土是酬报第十八愿“十方众生,称我名号,若不生者, 不取正觉”所成就的“国土第一、而无等双”之净土故。此弥陀报土“超诸佛刹最为精”,“人天善恶,皆得往生;到彼无殊,齐同不退”。此即弥陀本愿特别殊胜 处,故别称“超世悲愿”,号“光中极尊,佛中之王”也。
“五乘齐入”之判,下绝陋劣凡夫卑劣之心,令作决定往生想;上绝圣道行者法情之执,令速归他力强缘。畅佛本怀,无过于此。
凡夫托愿,可入报土,然如何托彼佛愿?是智入?证入?还是信入?《大经》明净土一法全体是佛境界,唯佛独明了;声闻或菩萨,莫能究圣心,何况垢障凡夫?既全体是佛境,自非诸余凡圣智、证所能入也。如善导大师言:
除佛以还,智行未满,在其学地,由有正习二障未除,果愿未圆。此等凡圣,纵使测量诸佛教意,未能决了。
弥陀愿海,既非智、证能入,自唯信得往。《大经》言:“闻其名号,信心欢喜”、“我法如是作,如是说,如是教;应当信顺,如法修行。”《弥陀经》 言:“汝等众生,当信是称赞不可思议功德一切诸佛所护念经。”龙树菩萨言:“信心清净者,花开则见佛。”昙鸾大师言:“闻他力可乘,当生信心”、“但以信 佛因缘,愿生净土,乘佛愿力,便得往生”。如是经论祖释,共显“弥陀愿海,唯信得入”心要。
佛法大海,无不以信为能入,疑为其障。以凡夫乃至大小圣人,皆难彻知佛意,唯有仰信圣言而已。佛是智行圆满大觉圣人,从其清净意业中,流露出清净语业——是真语者、实语者、如语者、不妄语者、不异语者,诸余凡圣,无不仰教生信。
圣净二门虽同以信为能入,然圣道门偏于对真如、实相等理念之信仰。其信依于解,解深则信深,解微则信浅。借信解而行证,方能成就,此自力修行通则。 若不能如实证悟,则所信之理亦只成画饼,不能充饥。净宗所信,不滞于通途理念,更深深寻求能得真实受用处,最后寻归源头——托佛愿以作强缘。只要乘彼愿 力,归于净土,即可还我本家,识自心源,所谓“自是不归归便得”也。如是将所信全彰于佛力中,永绝机情,唯显法体,乃信仰极致。净土诸祖详说难易,即为摄 归净土,成就此一淳笃之他力信仰,以疾超生死。如是独显他力宗旨,非为破坏圣道自力修行之教法,乃智慧与悲心的流露,其义有二:
一为明辨自力修学之难,让我等劣机清晰看到建立在圣道理念上的信心,终将化为泡影,所谓“如入宝山,空手而回”也。以此折伏行者自力我慢之执,而劝归净土,成就净土淳朴信仰。
二为显彰净土成佛之易,使人从绝望中看到希望,从黑暗中看到光明,欢喜信受,安住于佛力摄取中。
龙树菩萨、昙鸾大师明辨难易,犹有回护圣道之意,以像法之时,仍有少许大力圣者,于难行道尚能堪行,故有守护其信心之意。但更多行者,已无力修学难 行之道。故于回护之际,暗彰折摄之功,以劝归易行之道。至道绰大师时代,难行道已无一能堪,但有人天少善而已;然能持此少善者已甚稀少,况解脱道乎?若论 起恶造罪,则无异暴风雨矣。故道绰大师彻底舍难取易,折伏一切空疲于自力之行者归心净土,可谓苦口婆心。其机法深信,跃然欲出。至善导大师时代,去大圣更 为遥远,难行之状,众人同感。其难行之理已无须详辨,以根机日益下劣,于圣道法已无力深明其义,所谓“理深解微”也。大师言:
真如广大,五乘不测其边;
法性深高,十圣莫穷其际。
此简要一句,将“理深解微”发挥至极。而难行之根源在根机的陋劣,故大师不滞于“法”论其难,特将眼光转向“机”之一边。以其甚深智慧,看到凡夫心 中的无明挥之不去。无论如何精进勇猛,总是心有余力不足,不能达到清净解脱之目的。所谓“垢障覆深,净体无由显现”也。然无智凡夫,不识病根,仍自好高务 胜,如道绰大师言“都不自量”。纵虽修学净土,因圣净不明,不知超世悲愿,不明一向专称要义,妄以圣道之理修净土一法,而自又无力,故尔机法相悖,难修难 入。此是众多行者通病,善导大师慧眼洞彻凡夫之虚假造作,故言:
外现贤善精进之相,内怀虚假,贪瞋邪伪,奸诈百端,恶性难侵,事同蛇蝎。虽起三业,名为杂毒之善,亦名虚假之行,不名真实业也。若作如此安心起行者,纵使苦励身心,日夜十二时,急走急作,如炙头燃者,众名杂毒之善。欲回此杂毒之行,求生彼佛净土者,此必不可也。
并述偈言:
人天少善尚难辨,何况无为证六通!
虽得见闻稀有法,粗心懈怠益无功,
纵使连年放脚走,趁得贪瞋满内胸。
此是善导大师对不如实修行的针砭,亦是对时机的透彻了解。有鉴于此,大师发挥“教赴时机”理念,鲜明地提出了“机法两种深信”,揭示净土信仰之根本:
一者决定深信:自身现是罪恶生死凡夫,旷劫以来,常没常流转,无有出离之缘。
二者决定深信:彼阿弥陀佛四十八愿,摄受众生;无疑无虑,乘彼愿力,定得往生。
佛法如一面宝镜,能以此宝镜常照自身,即知内心之贪心如大海,瞋心如猛火,我慢如高山;起心动念,无不是罪,无不是业。可谓“一念一时所造业,足系六道滞三涂”。能如是内省,自会深深体悟“自身现是罪恶生死凡夫,无有出离之缘”,仰赖他力救度之心油然自生。
在信机方面,圣道门从自心入故,信“自心即佛”为要,多揭示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之理,导人信向自身同具如来智慧德相。净土门审思此理之时蕅益大师以此 而开信自一门,深知此理无益于凡夫,故善导大师更重于现实,注目于隐覆佛性之烦恼。由此深深反省,引发出“机深信”,以绝凡夫自力我执,归向他力易行一 门,速证如来智慧德相。
生死凡夫,非圣道机故,以至常没常流转,无有出离之缘。弥陀大悲,特发深重誓愿,救度苦恼众生:“十方众生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”此一大悲本愿, 即是凡夫唯一出离之缘。为绝凡夫疑虑,以至一佛亲宣、诸佛证诚。罪障凡夫,无须怀疑、无须顾虑,当深信“乘彼愿力,定得往生”。能如是仰信,则自身虽垢障 覆深,可顿从无明深渊中,直入无量光明土,还我本有家乡,证悟本有法性。
月光虽无处不照,唯宿仰望者心中。愿力虽无人不度,唯摄念佛往生人。所谓“佛光普照,唯摄念佛”也。此机法深信,即欲破凡夫骄慢、疑退二障,以归弘 愿一门。若恃自修,不屑佛愿,是骄慢障。《大经》言:“骄慢弊懈怠,难以信此法。”若执罪深,疑佛而退,是疑退障。经言:“由于此法不听闻故,有一亿菩萨 退转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”为除骄慢障,所以劝信机;为除疑退障,所以劝信法。二障若除,则“心无下劣信法,意不贡高信机”,堪入弘愿一门,获真实大利。 如《大经》言:“谦敬闻奉行,踊跃大欢喜”也。
机法深信,没有高深玄妙之理,完全是大师内心的深深体悟,是弥陀愿力活跃于大师心中的独白。如是简洁明了,揭示净宗肝要,将机法相应之教彻底彰显。具此两种深信,自然不会被他宗之“异见、异学、别解、别行”所破坏,而自安心不动,正念直来,一心念佛也。
两种深信,摄护着乱想凡夫,一切不顾,安心踏上“愿力之白道”,渡过水贪火瞋二河之种种险难。其机深信,乃法深信之阶梯。故两种深信,究其实,以法深信为本。法深信源于弥陀本愿力,弥陀因中愿言:
十方众生,至心信乐,欲生我国,
乃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
其成就文言:
诸有众生,闻其名号,信心欢喜,乃至一念,
至心回向,愿生彼国,即得往生,住不退转。
因有“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”之誓愿,故有“闻其名号,信心欢喜”之法益。此一信心开发之时,即入弥陀摄取光中,住不退转,决定往生。
弥陀智愿海,深广无涯底。非智能到,唯信得入。善导大师由机深信导归法深信,彰此心要。欲导一切众生,乘佛愿力,往生西方。为显法深信之内涵,使垢障凡夫能轻松自如地进入净土之大门,大师特开显二门要义:一就人立信,二就行立信。至此,乘佛愿力之道,得以大彰于世。
第一、就人立信
“人”即大悲满足、智行圆满之“佛”,意指释迦本师及十方诸佛,释迦本师为说法主,十方诸佛为证诚王。
就人立信,即“唯信佛语,专注奉行,不可信用菩萨等不相应教”。唯信佛语有二:一信释迦诚语无妄(我见是利,故说此言),二信诸佛证诚不谬(诸佛护念,汝等当信)。净土一法,唯佛能究竟圆知,故此法门,唯以佛言为准,众不问菩萨人天定其是非也。
释迦本师悲智双圆,本能启人正信,何以广摄十方诸佛之证诚以立信也?此有三意:
一、净土法门,易行功高,超情离见,微妙难信。一佛说此,十方众生,未必决疑;诸佛证诚,则此土他方,凡圣有情,无疑不决。
二、娑婆众生,根机顽劣,刚强难化,可谓“无明顽硬似高峰,见浊丛林如棘刺”。一佛说此,疑恐难尽;诸佛证诚,助成法化,广利众生也。如《法事赞》云:“为断凡夫疑见执,皆舒舌相覆三千,共证七日称名号,又表释迦言说真。”
三、意显诸佛悲化无二,所谓“一佛所化,即是一切佛化;一切佛化,即是一佛所化”也。
就人立信,有二深意:一破异见异解,二立正信依准。净土法门唯佛与佛能究竟,故唯佛一人能彻底宣说此法,唯佛所说能令九界有情咸生正信。诸余异论, 若有违佛言,则不足为信。就人立信,即为防破异见异解,别立正信依准。故净业行人,当如善导大师所言:“一心唯信佛语,不顾身命,决定依行。”如是行者, “是名随顺佛教,随顺佛意,是名随顺佛愿,是名真佛弟子”。为守护此信心,善导大师言:纵闻十方诸大罗汉、菩萨乃至报佛化佛,尽虚空遍法界,言凡夫不得往 生者,亦不生一念疑退之心,唯增长成就自己清净信心、上上信心。以佛语是真实决了义故,不为一切所破坏故。菩萨等说,尽名不了教。若真是菩萨者,则必不违 佛言。若有违佛言者,则非真菩萨也。其破立深意,以此而大显。
第二、就行立信
就人立信,其信虽在人,归根在信其所说之法,此即欲以人立法也。所谓“唯信佛语”,有二义:一信能说之人,二信所说之法。故善导大师于“就人立信”后,更开“就行立信”要义,显“就人立信”之归趣所在。
佛语所说,即称名一行。释迦光中化出,说弥陀超世本愿,金口宣言:“十方众生,乃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”诸佛证诚之曰:“一切凡夫,不问罪 福多少,时节久近,但能上尽百年,下至一日七日,一心专念弥陀名号,定得往生,必无疑也。”就行立信即依释迦诸佛所说称名一行,建立往生信心,即深信“众 生称念,必得往生”。
称名一行虽释迦诸佛所说,实为弥陀选择之本愿。故善导大师判为正定之业,专修专念,万不漏一。信而行此,是名“就行而信”。
“就人立信”与“就行立信”,人法通摄,一体两面,左右守护行者信心。虽两种立信,宗旨是一,即深信“念佛往生”一法真实不虚,“就人立信”即为遮 护外难,成就“就行立信”。若能的信弥陀愿力不虚,即是真信释迦诚语无妄。故二种立信,归宿在“就行立信”。此是机法相应之体现,本为凡夫之法,借此得以 落实于“一向专称”之正定业中,自然巧妙地成就众生之往生。
由“机深信”至“法深信”,由“就人立信”至“就行立信”,使一切教义、行业完全归极于称名一行中,彰“往生之业,念佛为本”、“但称佛名”即是 “乘彼愿力”肝要。净宗“至简至易”宗要,彻底显彰;“暗合道妙,潜通佛智”玄义,袒露无遗。至此,难信之法,得以平易、朴实、真切地展示于吾人面前。净 业行人自可无疑无虑,安心念佛矣。
弥陀誓愿,唯信能入,《大经》谓之“至心信乐,欲生我国”、“闻其名号,信心欢喜”。《弥陀经》谓之“若有信者,应当发愿,生彼国土”、“汝等众 生,当信是称赞不可思议功德”、“执持名号,一心不乱”。《观经》则开为三心,示往生正因。三经文字虽异,共明“唯信能入”肝要。古来注疏《观经》者甚 众,多执于定散二善,不明三心为其至要。故善导大师于《观经疏》中对三心释之最详,时破时立,以楷定净土宗旨。所谓三心者,《观经》言:
愿生彼国者,发三种心,即便往生。何等为三?
一者至诚心,二者深心,三者回向发愿心。
具三心者,必生彼国。
此三心是《观经》眼目,出离要道。善导大师初言:“辨定三心以为正因”,意显三心是往生正因;结尾又说:“此三心亦通摄定善之义”,明定散二善之要 门也须有此三心,方得往生;若不具此三心,则定散二善非往生业,不能往生。以此可知:不论定善散善,十方众生,往生在此三心;有此三心即得往生,无此三心 不得往生。故知三心不只是《观经》眼目,亦是净土门的核心。法然上人言:“三心者,是行者至要也。”
至诚心即真实心,深心即深信之心,回向发愿心即愿往生心。往生既有要弘二门,此三心自有“要门三心”与“弘愿三心”二义。
“要门三心”者:即以自己所修之定善、散善,回向求愿往生之自力三心,故释云:“回斯二行,求愿往生”也。如是自力三心,必须真实心中废恶修善,息虑凝心,不得外现贤善,内怀虚假;并须真实回向求往,不得执于定散二善,堕入人天福乐中。
“弘愿三心”者:即“乘阿弥陀佛大愿业力”的“他力三心”,所谓“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,莫不皆乘阿弥陀佛大愿业力为增上缘也”。此他力三心即《大经》第十八愿“至心、信乐、欲生”之三心。
“自力三心”是行者自己发起三心之故,机虽千差,共以三心助成其往生。此自力三心不是虚假谄伪无真实心的生死凡夫所能发起,故亦是易行中的“难行道”。故善导大师云:“修杂不至心者,千中无一。”
“他力三心”是不论定善散善,不论智愚善恶,不论有漏无漏,悉皆信顺弥陀本愿之救度。所谓“托佛愿以作强缘,致使五乘齐入”也。此全仗弥陀愿力,不问众生之力,即“不问时节久近,不问罪福多少”,故是真实绝对的“易行道”。
此二种“三心”,即显专杂之异。自力三心者,执于自己的定散二善,不顺弥陀本愿,故为杂行(杂心)。此心易被杂缘所破,被业力所侵,被名利所染,而 失正念杂缘乱动失正念故,故难得至心,以至千中无一往生者。他力三心者,纯弥陀大愿业力所成就,众生邪业,无能障碍;但能信顺彼佛誓愿,自住正念心不颠 倒,必得往生,故为正行(专心)。善导大师言:“作得生想”,即因有弥陀真实救度之三心故,所谓“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”也。故专修专念者:“十即十生,百 即百生”。
三心义虽有二,旨在他力三心。如《疏》云:“往生义疾,不同杂散之业。”故经中处处劝正念称名,入他力三心。《观经》广开要门,显彰弘愿,即是摄自力行人,归他力强缘。“二河白道喻”深显此意言:
仰蒙释迦发遣,指向西方;又藉弥陀悲心招唤。今信顺二尊之意,不顾水火二河,念念无遗,乘彼愿力之道,舍命以后,得生彼国,与佛相见,庆喜何极也。
生死凡夫能发起归命往生心者,即由释迦弥陀二尊慈父之一遣一唤,使得垢障凡夫,“乘彼愿力之道,与佛相见”。此即他力摄取,故谓之“他力三心”。此一遣一唤之他力深意,大师有释言:
东岸忽闻人劝声:“仁者,但决定寻此道行,必无死难,若住即死。”
又西岸上有人唤言:“汝一心正念直来,我能护汝,众不畏堕于水火二河之难。”
此人既闻此遣彼唤,即自正当身心,决定寻道直进,不生疑怯退心。
东岸人劝声,即释迦殷切发遣;西岸人唤声,即弥陀悲心招唤。一遣一唤,无不在令行者绝疑生信,莫生退心,一切不顾,正念直来,深信“乘佛愿力,决定 往生”。若舍此不求,则必永沉生死。所谓“寻此道行,必无死难,若住即死”也。而“寻此道行,必无死难”者,因有弥陀愿力摄护故:“我能护汝,众不畏堕于 水火二河之难”也。有他力摄护,故使善恶凡夫不堕贪瞋水火中,一切诸障,自然消除,《大经》谓之“横截五恶道,恶道自然闭”。他力三心,至此彻彰无遗。
善导大师释三心时,对“深心”释之最详,机法深信、二种立信最是触目惊心。“至诚心”释中初言“所修解行,必须真实”,似显自力所修解行必须真实, 而又言善恶凡夫乃“贪瞋邪伪,奸诈百端,恶性难侵,事同蛇蝎”,如是则显凡夫无真实之心,全是“虚假之行,杂毒之善”,此即是“机深信”的前导。后以“法 深信”,显彰真实解行,在信弥陀本愿,称弥陀名号,真实信知“称佛名号,乘佛愿力,定得往生”。如是将至诚心、深心通摄于“法深信”中,即是摄要门三心入 弘愿三心。
又“回向发愿心”释中,亦言“真实深信中,回向愿生彼国”,并举二河白道喻以守护“信心”。此即意显:回向发愿心,源于真实信心,可谓二而不二。所谓“南无者,即是归命,亦是发愿回向之义”也。
故知:他力三心,统摄于“深心”。善导大师对“深心”之阐发广大精微,使他力信仰之门畅开无遗。《观经疏》开展出“七深信、六决定”之释:
言“深心”者,即是深信之心也,亦有二种:
一者决定深信:自身现是罪恶生死凡夫,旷劫以来常没常流转,无有出离之缘。
二者决定深信:彼阿弥陀佛四十八愿,摄受众生;无疑无虑,乘彼愿力,定得往生。
又决定深信:释迦佛说此《观经》三福九品、定散二善,证赞彼佛依正二报,使人欣慕。
又决定深信:《弥陀经》,中十方恒沙诸佛,证劝一切凡夫决定得生。
又深信者:仰愿一切行者等,一心唯信佛语,不顾身命,决定依行。佛遣舍者即舍,佛遣行者即行,佛遣去处即去。是名随顺佛教,随顺佛意,是名随顺佛愿,是名真佛弟子。
又一切行者,但能依此经深信行者,必不误众生也。何以故?佛是满足大悲人故,实语故。除佛已还,智行未满,在其学地,由有正习二障未除,果愿未圆。 此等凡圣,纵使测量诸佛教意,未能决了。虽有平章,要须请佛证为定也。若称佛意,即印可言:“如是如是。”若不可佛意者,即言:“汝等所说,是义不如 是。”不印者,即同无记、无利、无益之语。佛印可者,即随顺佛之正教。
若佛所有言说,即是正教、正义、正行、正解、正业、正智。若多若少,众不问菩萨、人、天等,定其是非也。
若佛所说,即是了教;菩萨等说,尽名不了教也。应知。
是故今时,仰劝一切有缘往生人等,唯可深信佛语,专注奉行;不可信用菩萨等不相应教,以为疑碍,抱惑自迷,废失往生之大益也。
又深心深信者,决定建立自心,顺教修行,永除疑错。不为一切别解、别行、异学、异见、异执之所退失倾动也。
此“七深信、六决定”文,将“唯佛是依,唯法是从”之淳笃信仰开显至极。“若有一法,过于涅槃,亦所不顾”之心境,跃然纸上。
信心内涵虽广,心要唯在二种深信。其余五种深信之释,皆围绕“法深信”而展开。故所有对信心的阐发,归纳之,即“二种深信、就人立信、就行立信”三要义。
“二种深信”,乃大师净土思想核心、肝要。信自己无真实心,所以“常没常流转,无有出离之缘”;信弥陀有绝对真实救度心,但乘弥陀真实愿力(乃至十念之念佛),定得往生。五部九卷,处处流露大师犹若金刚不坏之深深信仰,如《往生礼赞》显此义言:
“深心”即是“真实信心”:
信知自身是具足烦恼凡夫,善根薄少,流转三界,不出火宅。
今信知弥陀本弘誓愿,及称名号,下至十声一声等,定得往生;乃至一念,无有疑心,故名深心。
此亦机法深信的显彰,观此可知:烦恼凡夫,称佛名号,必得往生。所谓“深心”者,即深信“上尽一形,下至一声一念,定得往生”,既信之后,即一向称 名。此即“至心信乐,欲生我国,乃至十念”意,正所谓“以信方便,易行疾至”也。善导大师释“深心”时,别开“就行立信”要义,彰信于行中,显信心之要, 在信称名必生也。故知:三心分之,似乎各别;总而论之,深信称名必往生,三心自然具足。如法然上人言:
所谓三心四修者,皆含于“称南无阿弥陀佛,决定往生”之想念中。
三心为安心,十念为起行。二义一体,不相分离。若闻“乃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”之本愿而安心至心信乐,自然起“乃至十念”之行。为显安心起行之法要,《往生礼赞》以“四修”助显之,其言:
又劝行“四修法”,用策三心、五念之行,速得往生。何者为四?
一者“恭敬修”:所谓恭敬礼拜彼佛及彼一切圣众等,故名恭敬修。毕命为期,誓不中止,即是“长时修”。
二者“无余修”:所谓专称彼佛名,专念、专想、专礼、专赞彼佛及一切圣众等,不杂余业,故名无余修。毕命为期,誓不中止,即是“长时修”。
三者“无间修”:所谓相续恭敬礼拜、称名赞叹、忆念观察、回向发愿,心心相续,不以余业来间,故名无间修。又不以贪瞋烦恼来间,随犯随忏,不令隔念、隔时、隔日,常使清净,亦名无间修。毕命为期,誓不中止,即是“长时修”。
又菩萨已免生死,所作善法,回求佛果,即是自利;教化众生,尽未来际,即是利他。然今时众生,悉为烦恼系缚,未免恶道生死等苦。随缘起行,一切善根具速回,愿往生阿弥陀佛国。到彼国已,更无所畏;如上四修,自然任运;自利利他,无不具足。应知。
观此大义,知三心显于四修,以四修能策三心、五念故。而四修终归在“长时修”,即“毕命为期,誓不中止”。能如是一向专修,“到彼国已,更无所畏;如上四修,自然任运;自利利他,无不具足”故。
弥陀愿力所成就的净土,是以念佛往生之净土。是故娑婆教主:“殷勤付嘱弥陀名,教念弥陀专复专。”《大经》摄三辈行人入“一向专念”;《弥陀经》初 以依正庄严开启信愿,最后摄归称名一行,言:“执持名号,一心不乱。”《观经?流通文》亦结三心于一行,言“持无量寿佛名”,善导大师释言:“望佛本愿, 意在众生,一向专称。”又言:“定散文中,唯标专念名号得生。”故知:三心者,导归一向专修,不令余业来间也。善导大师释第十八愿,即摄三心于十念中, 言:
若我成佛,十方众生,称我名号,
下至十声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
《观经疏》于“三心”释义章中,由机深信导归法深信,由就人立信导归就行立信;又于五正行中,特判称名为正定业,正显三心四修之意完全在归于一心专 念弥陀名号;而“六字名号释”则显名号法体本具三心义,众生称念,自具三心(见后),巧入弥陀愿海(顺彼佛愿故)。故大师言:“当知本誓,重愿不虚;众生 称念,必得往生。”法然上人深体此意,揭示三心导归一向专修之肝要,其言:
“三心”者,教导成为“一向专修”之念佛者之道也。虽无智罪人,成为一向专修之念佛者,皆悉具足三心,决定往生也。故有习知而成为一向专修之人,亦有纵使不知三心之名,亦成为一向专修之念佛者。
又言:
论三心四修者,为成一向专修也;若已成一向专修者,不别论三心四修也。成为一向专修之念佛人,唯相续念佛,直至临终往生也。
故知:虽不知三心之名,但能一向念佛,自然具足三心。不知三心,唯专念佛得往生之事,自古相传不绝。此皆不知三心之名,而具三心之人也。反之,虽知 三心,若不念佛,则是虚假之相,非真实三心,难得其益。故修学净土,勿舍于念佛而别求三心也。无常迅速,刹那迁逝;若舍念佛,妄执义理,易落阎罗手掌。法 然上人言:“若高夸三心,乃可怕之无道心人所言也。”
法然上人将三心分为“智具三心”与“行具三心”,使三心义更明了,一从理入,明信佛智;一从行入,暗合道妙。其言:
“智具三心”者:修学诸宗之人,以本宗之智难起信故,出经论之文,以解其义,而起念佛之信。
“行具三心”者:一向归投者至诚心也,无疑心者深心也,愿往生者回向心也。如是一向念佛、无疑念、愿往生者,行具三心也。
五念、四修者,一向信念之人,自然具足也。
“智具”与“行具”似二,义实无别,无不同信佛愿,一向专念,只是入手略别耳。理入行入,同归念佛,可谓“正智庸愚,两不思议”也。若论其胜,以行 入为上,本为凡夫故,易行疾至故,冥符于理故。能信“念佛必生”而一向专念,即是真实明信佛智,即是如来大智慧光明,念念具足无上功德。此行具三心,潜通 佛智,乃愚不可及处,是净土一法即浅即深之微妙难思处。
详观众释,诚知:“念佛虽有种种之义,称六字之中,一切皆含。”能常思正定业之判,则一切义理,了然可知矣。故净业行人,自可不问一切,一向念佛。如先贤所言:“但肯老实念,不必问如何”也。
善导大师于五正行中,判称名为正定业,意显“众生称念,必得往生”,并以下品下生之机“十声称佛,即得往生”之圣言证显此义。然隋唐之际,摄论宗行 人,执《摄大乘论》“愿行具足,所为皆克”义,认为下品下生之机,一生造罪,临终十声称佛,虽有愿而无行,未得往生,但种远因而已别时意趣。此种异见,大 障净土弘传,很多人一听便不修净土了。如《释净土群疑论》言:“摄论至此百有余年,诸德咸见此论文,不修西方净业。”道绰大师对此已有所破,善导大师为决 此疑,更显超人智慧,别释名号,开显“六字名号,愿行具足”义,扫清了念佛道上的一大障碍。其《观经疏》言:
今此《观经》中,十声称佛,即有十愿十行具足。云何具足?
言“南无”者:即是归命,亦是发愿回向之义;
言“阿弥陀佛”者:即是其行。
以斯义故,必得往生。
摄论宗行人,以圣道法解《观经》意,故使大悲本愿隐而不彰。善导大师破此之际,先肯定念佛行者,愿行具足,言:“十声称佛,即有十愿十行具足。”此 就机而显称名行者,愿行具足。何以逆恶之机,称名即具足愿行?大师释如何具足时,却抛开机不论,完全以所称之名号法体显“愿行具足”义。“言南无者:即是 归命,亦是发愿回向之义;言阿弥陀佛者,即是其行。以斯义故,必得往生”。此即揭示他力深义,意显往生非凭行者称念之力,全赖名号法体本身之德。故知:念 佛行者是以佛愿行为己愿行摄佛功德成自功德,此即往生经所彰显的真实“往生行”。故归命念佛者,自然乘弥陀本愿力往生。如乘船过海,完全是船力,非自己道 力。《大经》显此义言:
其佛本愿力,闻名欲往生,
皆悉到彼国,自致不退转。
六字名号释,虽言愿行具足,实则信愿行三皆具足。归命即“信”,发愿回向即“愿”,阿弥陀佛则是其“行”。此信愿行皆就法体而言,故皆是他力。信谓之他力信心,愿谓之他力大愿,行谓之他力大行。
“归命”即本愿招唤之敕命,所谓“至心信乐”也。此即弥陀以真实大悲心招唤十方众生,当信顺我的救度。
“发愿回向”即弥陀发愿成就极乐国,成就往生功德回施于十方众生,令十方众生“欲生我国”。
“阿弥陀佛即是其行”者:即阿弥陀佛之愿行成就六字名号,此名号功德即是十方众生往生之行,所谓“乃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”也。故“众生称念,必得往生”。
六字名号释,既是对“有愿无行”之邪见的楷定,亦是对正定业的诠释,彰念佛必生之原由,诚是念佛肝要,往生目足。此释弥显圣净二门修学之迥异:一仗 自力,一仗他力。罪障凡夫,无修无证,能称名往生,即因“阿弥陀佛即是其行”故。后之弘净土者,以蕅益大师将此义显彰无遗,其言称名一法:“无藉劬劳修 证,但持名号,径登不退。”
观六字名号释,知“愿行具足”有机法两重含义:
一、就法体而言:六字名号具足愿行。愿即弥陀因中所发救度众生之大愿,行即发愿后兆载永劫所修之大行;此愿行圆满而成为“南无阿弥陀佛”,故六字名号具足愿行。
二、就机相而言:称名念佛具足愿行。因佛力招唤而归命念佛者,名号入众生心中,名号愿行自然成众生愿行,故称名念佛具足愿行。无论一声十声,声声皆 具足愿行。故大师言:“十声称佛,即有十愿十行具足。”所谓十声即有十愿十行具足,并非一声即一愿一行,二声即二愿二行……此乃顺十声而言,以显声声皆具 足愿行。而一声之愿行与多声之愿行,皆是弥陀“发愿回向”之愿行,故一声不减,多声不增;声声都是弥陀法体名号的显现。《大经》谓之“乃至一念,则是具 足,无上功德”。有此无上功德,故上尽一形,下至一声,莫不皆往。
虽有机法二重义,实则皆是法体之愿行,称名之时,即摄法体愿行成机之愿行。无论何人,只要称名,愿行自然具足,以名号本自具足故。故不论善恶净秽, 不论罪福多少,不论时节久近,只要一向称念,无不往生。大师于五正行中,判称名为正定业,是因“顺彼佛愿”故。今六字名号释,更显此义,揭示念佛乘愿往生 心要。
善导大师于读诵正行中,特别从众多往生经中,选出《大经》、《观经》、《弥陀经》为读诵正行;又于三缘亲缘、近缘、增上缘中,在言及“诸经中处处广 赞念佛功能”后,亦特别以三经大义证明念佛功能。观五部九卷,可谓处处以三经为指南。窥知大师纯以三经为修学净土之正依经典。今日固已成不争之事实,然唐 朝之际,行者于众多往生经中,见往生之理各说不一,不知根本所在,故修行不得旨归。往生经虽多,唯三经纯彰净土宗旨,共显弥陀本愿。故善导大师阐扬宗义, 偏依三经,以树立修学依据。
三经特彰易行易往大道,是净业指南,往生证据。然古来他宗行者,多依别宗经论而曲解三经意旨,致使宗义不彰,法门受阻。善导大师为明三经不共要旨,为守护净业行者信心,言:
若有人多引经论证云不生者,行者即报云:仁者虽将经论来证道不生,如我意者,决定不受汝破。何以故?然我亦不是不信彼诸经论,尽皆仰信。然佛说彼经 时,处别、时别、对机别、利益别。又说彼经时,即非说《观经》、《弥陀经》等时。然佛说教备机,时亦不同。彼即通说人、天、菩萨之解行;今说《观经》定散 二善,唯为韦提及佛灭后五浊五苦等一切凡夫,证言得生。为此因缘,我今一心依此佛教,决定奉行。纵使汝等百千万亿道不生者,唯增长成就我往生信心也。
经论虽多,有“通说人、天、菩萨解行”之经;有专为“五浊五苦等一切凡夫证言得生”之经。虽通为佛说,因“处别、时别、对机别、利益别”,故修学净 业,虽于他经尽皆仰信,但自修当专依净土三经为准。善导大师以此显明净土三经与其余诸经不可等量齐观的重要性,为净业行人指明了修学的正依之处。
净土虽有三经,然大义无二。今略述三经大义,以明一贯宗旨。
《大经》是净土三经根本,亦是一代时教指归,译本甚多,前后共十二译,今五存七缺。而“世多依行、读诵讲敷、造疏述义、举世竞玩者,唯康僧铠译《无量寿经》而已”。
此经以超世本愿为经宗,以万德名号为经体,以一向专念为旨归,以往生成佛为力用。五段要文构成一经支柱,第十八愿是其肝要。能融会贯通五段要文,则 于一经要旨可了如指掌。龙树、天亲、昙鸾、道绰皆直指《大经》心要,别彰十八愿意。善导大师依此而开“弘愿”一门。然《大经》上下两卷,义理磅礴,六八大 愿,深广无涯;何以古德独以第十八愿为宗本?善导大师释言:“四十八愿,一一愿言:若我得佛,十方众生,称我名号,愿生我国,下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 觉。”意显四十八愿,愿愿皆含“念佛往生”义,使甚深密意得以圆彰。五部九卷处处显此要义,如《观经疏》云:
四十八愿中,唯明专念弥陀名号得生。
又《法事赞》云:
弘誓多门四十八,偏标念佛最为亲。
人能念佛佛还念,专心想佛佛知人。
诚知:愿文虽广,心要唯一,即“念佛往生”本愿。此愿普摄诸愿,诸愿悉归此愿,如线贯珠,浑然一体,义不零落。善导大师“四十八愿,一一愿言”之 释,揭示古德独尊第十八愿之深意,“本愿王”独尊独贵的地位凸显无遗。《大经》上卷即阐扬“乃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”本愿,下卷则摄三辈众机,一向 专称。《观念法门》别释上下两卷大义言:
此经上卷云:若有众生得生西方无量寿佛国者,皆乘弥陀佛大愿等业力为增上缘。
此经下卷云:佛说一切众生根性不同,有上中下,随其根性,佛皆劝专念无量寿佛名。其人命欲终时,佛与圣众自来迎接,尽得往生。
观此释,《大经》唯明念佛往生之义了然无遗。弥陀五劫思维,兆载苦修,即为成就一切众生的往生:无论何种根机,但称佛名,即蒙弥陀光明神力摄归净土。《大经》上下两卷,文文句句,无非显彰此义。
《大经》极畅如来度生本怀,可谓大事因缘,端在于此。故本师特留此经,止住百岁。《甄解》赞此经为“如来兴世之正说,奇特最胜之妙典;一乘究竟之极说,速疾圆融之金言;十方称赞之诚言,时机纯熟之真教也”。
附《大经》“五段要文”于下,以明其纲要:
一、出世本怀文
如来以无尽大悲,矜哀三界,所以出兴于世,
光阐道教,欲拯济群萌,惠以真实之利。
二、第十八愿文
设我得佛,十方众生,至心信乐,欲生我国,
乃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
唯除五逆,诽谤正法。
三、十八愿成就文
诸有众生,闻其名号,信心欢喜,乃至一念,
至心回向,愿生彼国,即得往生,住不退转。
唯除五逆,诽谤正法。
四、付嘱弥勒文
其有得闻,彼佛名号,欢喜踊跃,乃至一念,
当知此人,为得大利,则是具足,无上功德。
五、特留此经文
当来之世,经道灭尽,我以慈悲哀愍,
特留此经,止住百岁;其有众生,值斯经者,
随意所愿,皆可得度。
《观经》内容虽广,宗旨唯一,即流通文所标“持无量寿佛名”。其大义于“要弘二门”判中,已略有所述。观二门判,即知此经有“从假入真”、“开权显 实”之意,此是释尊为引导圣道行者进入净土门的施设,而于下下品中,别以五逆十恶最下之机,显称名极善最胜之法,以此发起我等无上信心,可谓慈悲至极。其 广开净土之要门,只是善巧地引导众机悉顺佛愿,归易行易往之称名一行;即导归第十八愿,一向念佛。故善导大师于流通分结释一经要旨言:“上来虽说定散两门 之益,望佛本愿,意在众生,一向专称弥陀佛名。”《观经》内容虽多,大义在此。
《观经》既宗念佛,何不纯说念佛,而杂定散二善耶?古德按此有三意:
一、为兼摄定散机入念佛故。念佛机外,众生机有多类,就凡夫而言,不出定散二机。如《观经疏》云:“众生机有二种:一者定,二者散,若依定行,摄生 不尽。是以如来方便显开三福,以应散动根机。”《观经》如是应定散之机,初开定散二门,最后却闭之,付嘱念佛一行,此即释迦善巧,欲摄定散机入念佛门也。
二、为示本愿选择分齐故。弥陀“选舍万行,选取念佛”为往生业。若不示其所舍,众生情执深重,或疑:纵舍世善,岂舍出世善?或疑:纵舍小乘善,岂舍 大乘善?或疑:纵舍散善,岂舍定善?欲遣众惑,故说定散;至流通文,则废定散二善,偏劝念佛。此废立要义,即示弥陀本愿选择分齐。此即“为废诸行归于念佛 而说诸行也”。
三、为显念佛胜过定散故。定善殊胜莫如佛观,说此观成者,见弥陀光明唯摄念佛人,显念佛胜过定善。佛观既尔,余观亦然。于散善文中,初于上中六品 中,示诸散善;至下三品极重恶机,诸散善力,无一能救,方说念佛灭罪得生,显念佛超诸散善。故《选择集》云:“说定散,为显念佛超过余善,若无定散,何显 念佛特秀”,此即“为助成念佛而说诸行也”。
《观经》是一部奇特的经典,统顿渐于两门,摄善恶于弘愿。诚是释尊大悲之极唱,弥陀别意之玄宗,义最幽玄。古来疏此者多,因不明开要门显弘愿善巧,故多迷失宗旨。借善导大师开显,此经宗要方得大显。
净土宗以《大经》为本典,善导大师弘化正意,亦唯在《大经》弘愿念佛,似宜释《大经》以宣素志,何以专释《观经》弘化者也?《观经四帖疏讲录》对此有详论,略取其要,以明大师睿智悲心。
按弘通《观经》,有十一由:
一、为对破诸谬误故。如《疏》言:“某今欲出此《观经》要义,楷定古今。”大师以前,《观经》有净影疏、天台疏、嘉祥疏,大师所破,多为净影疏,兼及后二疏。
二、有缘经故。大师入藏,信手探卷,得此《观经》;并由修《观经》,发得三昧。有缘如斯,故弘通此经。
三、相传经故。菩提流支以《观经》授与昙鸾大师,道绰大师私淑昙鸾大师,著《安乐集》弘《观经》义。善导大师依止道绰大师,承师所弘,则是相承经,故著疏弘之。
四、为明圣净二门废立故。《大经》直说愿生净土,未显圣净二门废立,《观经》明此。其文云:“韦提希白世尊言:唯愿世尊,为我广说无忧恼处,我当往 生,不乐阎浮提浊恶世也。”二门废立,于此而分。故于“序题门”中,辨此废立要义。又《般舟赞》亦明此义言:“或渐或顿明空有,人法二障遣双除。根性利者 皆蒙益,钝根无智难开悟。”乃至“若待娑婆证法忍,六道恒沙劫未期。验此贪瞋火烧苦,不如走入弥陀国”。欲明此圣净废立要义,故弘通《观经》。
五、为示净土通别废立故。九方净土名通,西方安乐称别。《大经》直说愿生西方,未显通别废立分齐,《观经》说之。于“欣净缘”中,佛于光台现十方净 国,令舍通取别。韦提白佛言:“世尊,是诸佛土,虽复清净,皆有光明,我今乐生极乐世界阿弥陀佛所。”通别废立于此而分。何故废通?《法事赞》释云:“一 切佛土皆严净,凡夫乱想恐难生。”何故取别?《往生礼赞》释云:“弥陀世尊,本发深重誓愿,以光明名号摄化十方,但使信心求念;上尽一形,下至十声一声 等,以佛愿力,易得往生。是故释迦及以诸佛,劝向西方为别异耳。”欲示此通别废立,故弘通《观经》。
六、为引众多机类故。若大论之,机有二类:一念佛机,二诸行机。然《大经》专说弘愿,以摄念佛往生一机三辈文中举说诸行,而一一言一向专念,则是专 摄念佛,《观经》通说诸行、念佛,以遍摄众多机类。故“序题门”言:“回斯二行,求愿往生”,此明引摄诸行机。又言:“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,莫不皆乘阿弥 陀佛大愿业力为增上缘也”,此明引摄念佛机。欲引众机,故弘通《观经》。
七、为明正杂二行优劣故。凡明二行优劣,无如《观经》,如“下品上生”章言:闻十二部经首题名字,除千劫极重恶业;称佛名故,除灭五十亿劫重罪。又 佛来迎时,不赞闻经,唯赞称名,言:“以汝称佛名故,诸罪消灭,我来迎汝。”优劣如斯。故释云:“念佛三昧,功能超绝,实非杂善,得为比类。”为此义故, 弘通《观经》。
八、为明助正二业优劣故。助业胜者,无如观察;观中胜者,无过佛观。此观成者,但见佛光明不摄观佛者,唯摄念佛人,意显佛观劣于念佛。佛观尚劣于念佛行,况读诵、礼拜、赞叹供养!是以疏判二业优劣,专劝称名念佛。为此义故,弘通《观经》。
九、为明净教正所被机故。《大经》初说十方众生愿文、诸有众生成就文,未显何机为正,最后举娑婆世界六十七亿不退菩萨,十方世界无量众生,乘愿往生 者,似显善机为正。《观经》则显示为烦恼贼所害、临临欲入地狱之苦机为正所被机。故“玄义分”引经十文,证明净土一法,本为凡夫。言:“如来说此十六观 法,但为常没众生,不干大小圣也。”为此义故,弘通《观经》。
十、为明本愿摄抑分齐故。愿言:“唯除逆谤”。此就未造,为抑止义,未明摄取已造苦机。是暂除?还是永除?此事至要,非金口说,谁肯决信!《观经》显此义,借五逆十恶机,示已造逆谤者,回心念佛,灭罪得生。是以今疏,殷勤料简已造未造摄抑分齐。为此义故,弘通《观经》。
十一、为明二尊悲化正意故。释迦广开要门,正意唯在弘愿。《观经》所说定散,有教门、行门之别。为令权机随分修习,则所说定散名为“行门”,如释 言:“但以遇缘有异,致令九品差别。”以定散语赞扬念佛功德超过定散诸善,则为“教门”,如释云:“定散文中,唯标专念名号得生。”定散是一,义分教、 行。就被权机,名为行门;为显念佛,名为教门。教门定散则是能诠,弘愿念佛是其所诠。所以施设定散,旨在摄归念佛。至流通分显此义言:“汝好持是语,持是 语者,即是持无量寿佛名。”持名二字,即是此经肝要,显示第十八愿心髓。若言持身,则滥定善观佛,故别言持名,明称名念佛。二尊悲化正意,以此而显。故废 行门定散,专劝称名号。释言:“上来虽说定散两门之益,望佛本愿,意在众生,一向专称弥陀佛名。”此即取弘愿念佛以释持名。大师着眼既示正意唯在念佛,将 此正意还照经旨,像观、佛观、流通念佛,皆指称名念佛,其理必矣。岂止三文,一部《观经》,文文皆诠弘愿念佛,故云:“此经定散文中,唯标专念名号得 生。”欲明此义,故弘通《观经》。
圣意幽深,凡心难测,窃以如是十一义门,略显善导大师造疏弘通《观经》之由。
略将《观经》大义,示图如下,以明其废立要义:
《弥陀经》续《观经》流通分而说,贬少善难生,明称名得往,直宣第十八愿肝要,显净宗心髓,可谓全彰《大经》、《观经》要义。近言之,此经为净土三 经之结经;远言之,为一代时教之指归。习净土者,无不喜其辞简而理明,文约而事备。可谓要中之要,慈中之慈也。有赞此经“以二千字的简文,赅尽五千卷之大 藏;以万德之名号,总摄八万四千行门”。然愈简愈深,愈易愈难。所以世尊再三付嘱,叹为易行难信之法;诸佛悉皆舒舌,赞为不可思议之经。
三经以《弥陀经》为最简最要,故流通最广,受持最多。其文虽短,其意幽玄。“生因”一文,为一经之要。意虽分明,但最易错解。何为多善根多福德?何为一心不乱?何为临终正念?善导大师原有《弥陀经义》释,可惜失传,唯有从现存五部九卷中窥其大义。《法事赞》有偈言:
极乐无为涅槃界,随缘杂善恐难生,
故使如来选要法,教念弥陀专复专。
此偈虽短,将“杂善难生,称名得往”大义,显彰无遗。往生正因,得以大明。
又《观经疏》彰此经大义言:
《弥陀经》中说:释迦赞叹极乐种种庄严,又劝一切凡夫,一日七日,一心专念弥陀名号,定得往生。次下文云:十方各有恒河沙等诸佛,同赞释迦能于五浊,恶时、恶世界、恶众生、恶见、恶烦恼、恶邪、无信盛时,指赞弥陀名号,劝励众生,称念必得往生。即其证也。
又十方佛等,恐畏众生不信释迦一佛所说,即共同心同时,各出舌相,遍覆三千世界,说诚实言:汝等众生,皆应信是释迦所说、所赞、所证:“一切凡夫,不问罪福多少,时节久近,但能上尽百年,下至一日七日,一心专念弥陀名号,定得往生,必无疑也。”
是故一佛所说,即一切佛同证诚其事也。
又《观念法门》别释诸佛护念,显彰此经玄义言:
又如《弥陀经》云:六方各有恒河沙等诸佛,皆舒舌遍覆三千世界,说诚实言:“若佛在世,若佛灭后,一切造罪凡夫,但回心念阿弥陀佛,愿生净土,上尽 百年,下至七日一日,十声三声一声等,命欲终时,佛与圣众自来迎接,即得往生。”如上六方等佛舒舌,定为凡夫作证,罪灭得生。若不依此证得生者,六方诸佛 舒舌,一出口以后,终不还入口,自然坏烂。
观以上众释,知随缘杂善为少善根,称名一行为多善根。不杂余行,专修念佛,即是一心不乱。专念佛者,临命终时,佛与圣众,自来迎接,自得临终正念。如经云:“慈悲加佑,令心不乱”。故知:因佛现前而住正念,非住正念而佛现前也。光明无碍力,以此得以大彰。
《弥陀经》乃一佛所说、诸佛证诚之经。可谓法界佛说,卷在此经。如此稀有盛事,唯为一大事因缘,欲令一切众生,绝疑生信,专称弥陀圣号,共入弥陀愿 海,得究竟安乐。其文虽短,实为最要妙典。言约义丰,言浅利深。弥陀本愿,诸佛心要,全摄于此。故为诸佛所护念,劝一切众生当生信心,求愿往生:“若有善 男子善女人,闻是经受持者,及闻诸佛名者,是诸善男子善女人,皆为一切诸佛之所护念,皆得不退转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是故汝等,皆当信受我语,及诸佛所 说。”
三经文字义理虽深广,言说亦似不一;借善导大师揭示,心要得以显明,理义得以贯通。称名往生之本愿,如杲日丽天,照彻大千。
为彰“佛光普照,唯摄念佛”义,善导大师以“亲缘、近缘、增上缘”三义释之,最后引三经证此义言:
自余众行,虽名是善,若比念佛者,全非比较也。
是故诸经中,处处广赞念佛功能:
如《无量寿经》四十八愿中,唯明专念弥陀名号得生。
又如《弥陀经》中,一日七日,专念弥陀名号得生;又十方恒沙诸佛证诚不虚也。
又此经定散文中,唯标专念名号得生。
此即善导大师对三经大义之通释,正依三经“唯明念佛”的一贯宗旨得以显明,净土易行、易往之理昭然明了。故知:三经虽广,悉入一向专称一行中。诚如昙鸾大师所言:“即以佛名为经体”也。
净土一法,理虽深妙,行极简易,弥陀选择念佛一行,惠以众生真实大利,令诸众生,功德成就。诚乃易行功高,证道最捷。《大经》与《观经》互显此益: 《大经》开一乘顿教,摄三辈行人,归本愿大海。《观经》广开方便要门,导归真实弘愿;特以极恶最下之机,显此极善最胜之法。两经互为表里,深显“善恶凡 夫,乘佛愿力,共入报土”之殊胜力用。诸佛度生本怀,借此得以彻彰。《弥陀经》无问自说,废诸要门,独显真实,又回归《大经》,结示净宗大义。如花落莲 成,不带方便;似衣里宝珠,得以全呈。释迦悲心,巧设三经,圆彰弥陀不可思议功德利益,普摄万机归于本愿。善导大师融三经义理为一体,彰一贯宗旨,使磅礴 经文,有了一清晰脉络。
三经共明“念佛往生”之理,直指第十八愿,此是净宗相续不绝之法脉传承。昙鸾、道绰已将其法义揭示无遗,其中,道绰大师借下下品之机,彰第十八愿 义,意欲以“下至十声”摄“上尽一行”。不明此者,或误以为“乃至十念”即“临终十念”。善导大师更从“机、法”两面释“乃至十念”义,圆彰弥陀本愿,澄 清诸多疑惑。
① 就“法”而言,所称六字名号,本自“愿行具足”故,众生称念,必得往生。所谓“言南无者,即是归命,亦是发愿回向之义;言阿弥陀佛者,即是其行。以斯义故,必得往生”也。
② 就“机”而言,众生遇缘时节不同,故有“上尽一形”、“下至十声”之别。无论上尽一形,或下至十声,皆顺“乃至十念”之法,悉为正定之业,顺彼佛愿故。
乃至十念,言虽简洁,义则难会,最易错解。何为“十念”?何为“乃至”?为显其正义,善导大师首依《下品上生》章之“智者复教,合掌叉手,称南无阿 弥陀佛”及《下品下生》章之“彼人苦逼,不惶念佛。善友告言:汝若不能念彼佛者,应称无量寿佛。如是至心,令声不绝,具足十念,称南无阿弥陀佛”等文,以 “声”释“念”,判“十念”即“十声”念佛,即口称“南无阿弥陀佛”名号。如是以声摄念,明“念声是一”要义。此一简明、直接、扼要的开显、楷定,使“称 名念佛”之本愿得以大放毫光。为明此特别宗义,大师判此为“口称三昧”,将称名一行完全从“定心三昧”中独立出来,显净宗他力不共宗旨。
十念者,非固定十念,名曰“乃至十念”。大师释为“上尽一形,下至十声一声等”,意显“多少包容、上下兼收”义。其大意即是:
一发心以后,誓毕此身,无有退转,唯以净土为期。
故知:“乃至十念”即“尽此一身,专念专修”。以遇缘有先后,时节有长短,故有长至一形平生、或短则一声临终之念佛。十念一念,乃从多向少言,故释云“下至十声一声等”;“上尽一形”则是其隐意,如《弥陀经》言:一日七日。故知:十念一念,一日七日,总显念佛必往生也。
“乃至十念”,即往生正定业。《大经》三辈文中皆言“一向专念”,即直指第十八愿;《观经》以“临终十念”,显“下至十声”得生;《弥陀经》以“一日七日”,显“上尽一形”得生。三经共彰“众生称念,必得往生”宗义。是知:“一向专念,毕命为期”即三经一贯宗旨。
第十八愿是弥陀肝心,诸佛教眼;是三经旨归,净宗目足;是成佛径路,度生秘诀。广说三经,即为导归于此。善导大师玄心独悟,透彻佛心,直指心要,可 谓独步千古。五部九卷除于微细处一一明辨外,又总释第十八愿,使人易入弥陀超世悲愿。释处甚多,皆极简明,直示肝要,尤其“四十八字释”,摄愿文、成就文 于一体,精妙绝极。《往生礼赞》言:
若我成佛,十方众生,称我名号,下至十声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。
彼佛今现,在世成佛,当知本誓,重愿不虚,众生称念,必得往生。
此“四十八字释”,是净宗心要、眼目。弥陀本愿,全彰于此。堪称字字放光,冠绝古今也。借此开显,净宗教旨,至此一览无遗。法然上人至极顶戴崇仰此文,赞言:
此文应常称于口、浮于心、寓于目。
阿弥陀佛成就本愿,庄严极乐世界:
以佛眼十方遍览,有否念我名号之人;
以佛耳昼夜倾听,有否称我名号之人。
是故,一称一念之人,阿弥陀佛无有不知;
摄取光明,不舍其身,临终来迎,无有空过。
此文者:四十八愿之眼也、肝也、神也。
结为四十八字者,此之故也。
善导大师仰体“诸佛大悲于苦者”之本怀,深悲于苦恼群萌,故诠释净土,不尚玄妙,全守朴实宗风,示众生往生径路。其思想以《大经》为根本,却以《观 经》为本位而开展之,并融会《弥陀经》要旨。三经通摄,一宗圆彰。凡夫往生之门大开,通入报土之益大显。诸佛护念之特别教法,因兹巍巍独立于五浊之世。
大师神智超迈,智辩绝伦,乃神不可测之人,二十几岁即亲证三昧,每念佛一声,即口出一道光明;一声如此,声声亦皆如此,故有“光明和尚”之称。非但 念佛放光,其五部九卷亦可谓字字放光,指归径路(少康大师深蒙此益)。非但文字放光,其身业亦大放光明,德泽万代。《净土往生传》言:
入堂则合掌胡跪,一心念佛,非力竭不休;乃至寒冷,亦必流汗,以此相状,表于至诚。
三十余年无别寝处,不暂睡眠;除洗浴外,不曾脱衣。
护持戒品,纤毫不犯,未尝举目视女人。
尊敬一切人,乃至沙弥亦不受礼。
绝意名利,远诸戏笑。
所行之处,争申供养;饮食衣服,四事丰饶,皆不自入,并将回施;好食送大厨供养徒众,粗恶自食。乳酪醍醐,皆不饮噉。
诸有嚫施,用写《阿弥陀经》十万余卷,画净土变相三百余幅。
见坏寺及坏塔,皆悉修营。
燃灯续明,每岁不绝。
三衣瓶钵,不使人持洗,始终无改。
每自独行,不共众去;恐谈世事,妨修行业。
观此可知,大师律己以严,待人以宽,而又慈悲心切;所到之处,无不蒙其劝化之恩。其一生教化,或可用一偈言概括:
归去来, 魔乡不可停;
旷劫来流转,六道尽皆经。
到处无余乐,唯闻愁叹声;
毕此生平后,入彼涅槃城。
此偈亦如弥陀的殷切招唤,惊人猛醒,催人速归。道俗男女,无问贵贱,乃至屠沽之辈,受其感化者,难以数计。如《净土往生传》言:“诸修梵行,弃舍妻 子者;诵阿弥陀经,十万至三十万者;念阿弥陀佛,日得一万五千至十万者;及得念佛三昧,往生净土者,不可知数。”故《隆阐大法师碑序》赞仰大师之德风而 言:“慈树森疏,悲花照灼。”
又,和尚曾与金刚法师较量念佛与余行功德胜劣,发愿言:
准诸经中世尊说,念佛一法得生净土,一日七日一念十念阿弥陀佛,定生净土。此是真实不诳众生者,即遣此堂中二像总皆放光。若此念佛法虚不生净土,诳惑众生,即遣善导于此高座上即堕大地狱,长时受苦,永不出期。遂将如意杖,指一堂中像,又皆放光。
以此可见大师行化之深。净土一法,易行难信。大师以超人行履,令生崇仰;以无碍辩才,绝众疑情。应机妙法,因此大显。难信之法,终成末世群萌深信之道。
观善导大师自行之精严,化他之广博,可谓古今大德,少出其右。《瑞应删传》言:“佛法东行以来,未有禅师之盛德矣。”其于净宗之功,亦如六祖之于禅 宗,智者之于天台。故后贤共尊大师为净土宗实际开创者,更有尊为“吾家、宗祖、高祖”者。古今诸祖,无不赞仰大师巍巍高德而倾心投诚。莲池大师于其《往生 集》深心感伏和尚盛德而赞言:
善导和尚,世传弥陀化身。观其自行之精严,
利生之广博,万代而下,犹能感发人之信心。
设非弥陀,必观音普贤之俦也。猗欤大哉!
印光大师处处广赞善导大师盛德,其《续编》言:
师当唐初,各宗盛行。
提倡净土惬群情,佛力谁与京。
若肯投诚,西方定往生。
偈言:
世传师是弥陀现,提倡念佛义周赡,
切诫学者须撝谦,兼使极力生欣厌;
解宜遍通一切法,行择机理双契干,
念佛出光励会众,所说当作佛说看。
法然上人因《观经疏》而入净土一门,并偏依善导大师而倡一向专称心要。其《选择本愿念佛集》赞大师言:
仰讨本地者:四十八愿之法王也,十劫正觉之唱,有凭于念佛;
俯访垂迹者:专修念佛之导师也,三昧正受之语,无疑于往生。
本迹虽异,化导是一也。
《净土文类聚钞》赞大师言:
善导独明佛正意,深藉本愿兴真宗。
专称佛名,决定往生,是弥陀选择之本愿,净宗不共之宗旨,亦为善导大师开宗之宣言。其一生力擎“一向专称”法炬,耀古腾今,照彻大千。自尔,专称一行便风行天下,有识睹者,莫不归此。蒙受光泽者,不可数喻。如古德所言:
善导可嗟今已往,化来老少皆归向。
通观昙鸾、道绰、善导三祖判教,可详明圣净二门迥然不同的宗旨:
圣道门者,于此土证道,极智慧了生死。
净土门者,至彼土成佛,还愚痴生极乐。
一仗自力,故难修难证,历劫难以成就。
一仗佛力,故易行横超,一生得以取办。
此二门教行之迥异,借由诸祖弘判而大明,弥陀超世本愿以此彻彰,释迦出世本怀以此大畅。真实之利,由兹泽及环宇;普天之下,得以均沾法益。
净宗判教至善导大师而臻完美,净土宗得以独立。后来祖师多是述而不作,偏在义理上发挥。又因种种法难故,诸多经论散失,如昙鸾大师《往生论注》、道 绰大师《安乐集》、善导大师《观经疏》等一系列净宗宝典,皆佚失于中土幸存于日本,民国初年,杨仁山居士托日本友人从日本请回。后之弘扬净土诸祖,虽慕昙 鸾、善导高德,却罕有详睹其文者,多只见散于他书中之片言只语,唯印光大师有缘得见而推崇备至。由此缘故,唐宋以后,弘扬净土者,失正脉宝典,多傍附他宗 而著疏,以至义理发达,玄门顿开。虽从理性上极彰净宗殊胜,但多偏于幽玄处着眼。其摄受圣道归于净土虽极尽玄妙,却或多或少地淹没了净宗平实易晓、本为凡 夫之旨,致使下愚之人难得其益。诚如蕅益大师《要解》所言:“特以文富义繁,边涯莫测。或致初机浅识,信愿难阶”也。此亦时机使然故,良以唐宋以来,义学 玄理盛行,尤其狂禅风靡天下,朴实易行的净土法门被众疑所困,祖师悲心有加,故融涉他宗教义,应机施教,广开融通一门,以释他宗行人对净土之误解,借此以 摄禅教律齐归净土,彰“一切法门无不从此法界流,无不还归此法界”要义。若明此义,即知唐宋以后诸祖施化善巧及真实归趣。
自唐以后,受善导大师思想影响者甚多,而偏依善导,力倡大师专修念佛思想者,以少康大师为最昭著,有“后善导”之称。
少康大师(?~805年),莲宗五祖,俗姓周,浙江缙云县人。幼时不喜玩,常含笑端坐,7岁以前不曾讲话,一日随母到灵山寺拜佛,母问:“认识佛像否?”大师忽出言答曰:“此是释迦牟尼佛。”母亲甚感惊异,知儿子宿缘深厚,便令其出家修道。
大师15岁受戒,随后广诵经论。唐贞元(785~805年)初年,在洛阳白马寺见有经函放光,检视之,即善导大师“西方化导文”,喜而祝之曰:“若 某于净土有缘,愿此文再放光。”祝已,经函果然再放光明,且化佛菩萨现于光中。大师顶礼并誓言:“劫石可磨,我愿不可易矣。”遂至长安觐礼善导大师影堂, 大师遗像忽化佛身,升空而语曰:“汝依我教,广度有情,他日功成,必生安养。”大师因之遂专修净业,每念佛一声,即口出一尊佛,连唱十声,则十佛连珠而 出。
大师遵神僧指示,至浙江新定行化。初到之时,人地生疏,便以所乞之钱,令“念佛一声,即与一钱”之方式诱导他人念佛。一月之后,念佛之人越来越多, 遂改为念佛十声给一个钱。如是一年,凡见大师者,莫不皆念阿弥陀佛。满城之人,相与念佛,盈于道路。后于乌龙山建净土道场,每遇斋日,善信集毕,多至三千 许人。每升座,即高声念佛,众人皆共和之。此一风范,全袭昙鸾、道绰、善导家风。借此诸祖的倡导,使称名一法得以代代普及民间乡野。有赞少康大师云:
盖其发愿,与善导同一鼻孔;故其示迹,亦与善导同一轨辄。善导口出光明,彼亦口出化佛。世称善导大师为弥陀化身,少康为善导后身,良有以也。
少康大师将隋唐时代流行于华北一带的净土信仰,传播于江南,奠定了五代以后净土教兴盛于江南的基础。自此,大江南北,无不崇仰弥陀本愿之光。恩德弘深,言语难宣!印光大师赞其德言:“忌谈世谛,七岁不言。出言即便惊人天,广结净土缘。小儿为钱,各种九品莲。”偈言:
七岁绝未发一言,发言即称世尊号;
一见善导西方文,方知净土堪倚靠。
钱诱小儿念弥陀,未久道路佛声噪;
念佛佛像从口出,有谁闻见不依教。
少康大师一生唯一向念佛,未在理论上留下著述,但有一卷《往生净土瑞应删传》而已。以是之故,存而不论。今就著述中有代表性的祖师择选而论之,以明 净宗相续不绝之法脉;并从中窥知净土思想之演变历程。且按应化因缘不同,权分三节,以显化导之功:一导圣归净、二力脱融混、三夺圣显净。
自善导大师开宗以来,法门利益大彰于世。应机妙法,众人感服。故诸宗齐归,竞相赞扬,以摄圣道同归净土。于导圣归净之劝化过程中,虽人流如潮,而以慧日法师、法照禅师、永明禅师、莲池大师影响最巨,至莲池大师而趋成熟。故今略涉以上四祖,以明其摄化之功。
善导大师以后,有慧日法师(慈愍三藏)倡净土一法,融禅教戒净为一体,开诸宗归净之先河,别成一家,有“慈愍流”之称。
慧日法师(680~748年),唐代净土高僧,唐中宗时出家,受具足戒后遇到义净法师(635~713年),听其述说朝礼如来遗迹之事,非常羡慕, 立志远游西域。公元701年,便泛船渡海,三年后到达印度,礼谒圣迹,寻求梵文经典,参访善知识,历时十三年。咨禀法训,思欲利人。振锡还乡,独影孤征, 雪岭胡乡,又经四载。
慧日法师遍历七十余国,历时18年。经历多苦,是故深厌阎浮,常思:“何国何方,有乐无苦?何法何行,能速见佛?”遍问天竺三藏学者,所说皆赞净 土。法师闻此,顶受此法。后至北印度,于一大山上遇一观音像,听说多有灵感,遂虔诚祈请,蒙观音现身说法:“汝欲传法自利利他,西方净土极乐世界弥陀佛 国,劝令念佛诵经,回愿往生。到彼国已,见佛及我,得大利益。汝自当知,净土法门,胜过诸行。”故回长安后,即主弘净土法门。其时亦正是善导大师思想盛行 之际,正乃机感相应,乘势大兴净土。然有见于狂禅之弊,故融禅教戒等齐归净土,以显弥陀万机普摄之德。
慧日法师融合之净土思想影响后之承远、法照等,尤以法照禅师将其心要归结处光大于世;其《五会法事赞》即多引用慧日法师净土诗偈,传续其义。
慧日法师平生常勤修习净土之业,并著往生净土集流行于世。著作有《净土慈悲集》、《般舟三昧赞》、《愿生净土赞》和《西方赞》,多已散失或残缺,幸存者多见于法照禅师之《五会法事赞》。故今但依法照禅师《法事赞》,以窥其净土思想。
法照禅师(七四六—八三八),莲宗四祖,身世不详(其生卒年依刘长东《晋唐弥陀净土信仰研究》之考证)。公元765年,因慕慧远大师高风而至庐山, 行念佛三昧。后至南岳衡山拜承远大师为师,学习念佛教法,并依《大经》“清风时发,出五音声,微妙宫商,自然相和”之文,创“五会念佛”。一日于粥钵内忽 显五彩祥云,云内现大圣竹林寺等奇景,隔日圣景再现,疑之,问是五台圣迹。大历五年(770年),禅师遂亲往清凉山,蒙善财、难陀指引,入竹林寺,见文殊 普贤各据狮子之座,为众说法,历历可闻。禅师至二圣前顶礼问言:
末法众生,去圣时遥,知识转劣,垢障尤深,佛性无由显现。佛法浩瀚,未审修行于何法门,最为其要?
文殊答言:
汝今念佛,今正是时。诸修行门,无过念佛。供养三宝,福慧双修。此之二门,最为径要。
法照又问:
当云何念?
文殊答言:
此世界西,有阿弥陀佛。彼佛愿力不可思议,汝当继念,令无间断。命终之后,决定往生,永不退转。
说是语时,时二圣各舒金手摩禅师顶,为之记别:
汝以念佛故,不久证无上菩提。若善男女等,愿疾成佛者,无过念佛,则能速证无上菩提。
法照禅师受文殊点化,安心于净土。后下五台山,在太原一带,以五会念佛之法,大作音声佛事。梵声悠扬,众人喜乐。禅师名声因此远播,被唐代宗尊为国师,并请入宫中,教宫人念佛;后于五台建竹林寺,大兴念佛道场。其一生行迹,如印光大师所赞言:
衡州钵中见圣境,台山一一悉亲造;
净土得睹承远师,竹林恭承文殊教。
并州佛声达宫闱,代宗遣使优旨诏;
念佛之妙究如何,能令速成菩提道。
法照禅师虽续慈愍三藏之净土思想,融禅、教、律于一体,然行持偏在持名,认为“今时像末以后,浊恶世中五苦众生”,唯有念佛,凭佛愿力,才能“远离烦恼,永断生死”。其赞偈极彰此义,言:
彼佛因中立弘誓,闻名念我总迎来。
不简贫穷将富贵,不简下智与高才,
不简多闻持净戒,不简破戒罪根深,
但使回心多念佛,能令瓦砾变成金。
又言:
十恶五逆至愚人,永劫沉沦在久尘;
一念称得弥陀号,至彼还同法性身。
为明净土一法“偏为凡夫,人人可往”宗义,并彰净土不共禅教律之大义。其言:
借问何缘得生彼?报导念佛自成功。
借问今生多罪障,如何净土肯相容?
报导称名罪消灭,喻若明灯入暗中。
借问凡夫得生否?如何一念暗中明?
报导除疑多念佛,弥陀决定自亲迎。
从以上偈意中,可知其净宗思想之心要。其言简而理明,文约而义畅,可谓极显净宗奥义。所言“不简贫穷富贵,不简下智高才,不简少闻多闻,不简持戒破 戒,不简罪根深浅”,将弥陀平等、无条件的普度誓愿和盘托出,佛之无缘大悲得以真实彰显。此大义已圆显于昙鸾、道绰、善导三祖之判教论述中,不再繁述。
《五会法事赞》不单引慧日法师偈颂,亦多涉善导大师法语,并观其义理之释,可知慧日、法照一系之净土思想多受善导大师的影响(法照亦有“后善导”之 称,良有由也),以有鉴于时弊,故尔融禅、教、律于一体,巧摄众机归于净土。此一融合,对后来诸祖之净土观念影响极为深远,形成了唐宋以来“万善同归”之 一大趋势。
法照禅师在教判上未有诠释,但在义理上却深明净宗心要。《五会法事赞》是其代表作,完全将净宗义理摄于别时行仪中,大作佛事,从一侧面体现了净宗判教目的。
唐宋以后,诸宗融混,净土一法寓于诸宗,弥陀无碍光明,即在此融混中,荡涤烦恼情尘,摧伏我慢高山,调摄万机齐归净土。因义理相混,故使净宗朴实简易之心要有隐而不彰之感,然无形中亦极显净土上摄智士之奇勋,其中以宋朝永明禅师为最具代表。
永明禅师(903~975年),俗姓王,浙江余杭人。幼归佛乘,少诵《法华》。任库吏时,私取官钱,买物放生。依罪当死,临刑之时,面无惧色。文穆 王钦佩其胆识,悯而放之,问有何求?答曰:愿为僧。遂赦免其罪,许其出家。于是投奔翠严禅师,后参天台韶国师而大悟,成为禅宗法眼一系传人。因其栖心净 域,力显“万修万人去”宗旨,被尊为莲宗六祖。
永明禅师每日必行一百零八件佛事,念佛十万声。其注疏甚丰,以百卷巨著《宗镜录》为其代表,融会诸法同入心宗,阐释“一心为宗,万法为镜”玄义,所引经证达三百余部;而净土著作则以《万善同归集》为其代表,“四料简”则是其思想结归处。
永明禅师延续禅教融归净土的思想,摄万机归于安养。其“一心为宗,万法为镜”之理固然圆融无碍,但愈是智者,愈知高妙之法难契下劣之机。故禅师虽极 彰万法唯心之义,却深知:“识心方生唯心净土,著境只堕所缘境中。既明因果无差,乃知心外无法;又平等之门,无生之旨,虽即仰教生信。其奈力量未充,观浅 心浮,境强习弱,须生佛国以仗胜缘,忍力易成速行菩萨道。”从此可窥知其对机法相应之深深感悟。
唐宋以来,禅宗兴起后,多重自性净土而诽西方净土,重自力解脱而拒他力摄受。然其奈力量未充,若舍他力不归,如何成就?永明禅师深谙此患,故特指归净土,示他力易往之道。《万善同归集》言:
若自力充备,即不假缘。若自力未堪,须凭他势。譬如世间之人,在官难中,若自无力得脱,须假有力之人救拔。又如牵拽重物,自力不任,须假众它之力,方能移动。但可内量实德,终不以自妨人。
此即永明禅师对无自力之人须靠他力之引导,所谓“自力未堪,须凭他势”也。修学之士,当内量实德,不可自欺。《万善同归集》虽极倡“圆修万行,回向求往”之理,但却透露出下劣凡夫须专称佛名之益;“四料简”则是其思想的结归,明示“万修万人去”之径路。其言:
有禅无净土,十人九蹉路;
阴境若现前,瞥尔随他去。
无禅有净土,万修万人去;
但得见弥陀,何愁不开悟。
有禅有净土,犹如戴角虎;
现世为人师,来生作佛祖。
无禅无净土,铁床并铜柱;
万劫与千生,没个人依怙。
永明禅师是禅教通家,出入宗教,深知个中滋味,对自力修学之难,可谓了若指掌,有鉴于时人对禅的偏爱而予以针砭。纵有禅,大彻大悟,乃至有大神通, 大智慧,若有一丝烦恼习气未断,此生未了,亦必随业流转去。此即为有禅者指出“有禅无净土,十人九蹉路”之后患。而习禅未开悟之无禅者,岂不十人十错路! 而所谓有禅者,若三世通观,亦同无禅(隔世即迷故),终必“万劫与千生,没个人依怙”。大师以此而惊悟好禅之士,若不能自悟心性,当归净土,仗他胜缘。
为彰净土殊胜,与禅对比而言:“无禅有净土,万修万人去;但得见弥陀,何愁不开悟。”禅净力用之悬殊,于此可知。一则十人九蹉路,一则万修万人去。自他二力,岂可同日而语耶!(无禅有净土,万修万人去。正冥符善导大师“专修者,十即十生,百即百生”之旨。)
虽无禅有净土,即可见佛成佛,自不用愁开悟不开悟之事,然永明禅师以其大智慧窥知众生好高务胜,于禅执而难舍,故语似偏赞“有禅有净土,犹如戴角 虎”,以此而激发执于禅者求生之念,可谓用心良苦。此本欲摄禅归净,后人不达,反而舍专取杂,妄附“戴角虎”之美称(如蕅益大师曾即有此一念)。四偈并 观,知大师所赞偏在净土,以“无禅有净土,万修万人去;但得见弥陀,何愁不开悟”故。是知:但有净土即有禅,如经言:“念佛即是无上深妙禅。”知此,又何 须头上安头,妄欲有禅有净也?其《万善同归集》则开显直归净土深义,言:
生死海阔,业道难穷。声闻尚昧出胎,菩萨犹昏隔阴,况具缚生死底下凡夫,宁不被生苦所羁、死魔所系?故《目连所问经》云:“佛告目连:譬如万川长 注,有浮草木,前不顾后,后不顾前,都会大海。世间亦尔,虽有豪贵、富乐、自在,悉不得免生老病死,只由不信佛经,后世为人,更深困剧,不能得生千佛国 土。是故我说无量寿佛国土易往易取,而人不能修行往生,反事九十六种邪道。我说是人名无眼人,名无耳人。”《大集月藏经》云:“我末法时中,亿亿众生,起 行修道,未有一得者。”当今末法,现是五浊恶世,唯有净土一门,可通入路。
当知自行难圆,他力易就。如劣士附轮王之势,飞游四天;凡质假仙药之功,升腾三岛。实为易行之道,疾得相应。慈旨叮咛,须铭肌骨。
观此文意,可知永明禅师对“自行难圆”的深深反思,及对“他力易就”的殷切指归。其一生融禅教之理于净土,但自知其甚深义理已难应群机;虽可“仰教 生信”,而无眼、无耳之人,已无力明其大义。“十人九蹉路”之揭示,可谓是对禅的彻底放弃;“唯有净土一门,可通入路”,则可知其真正指归处。此义于昙 鸾、道绰判教中已详明,不再繁述。
观此文,知永明禅师亦深受昙鸾、道绰“难易二道”、“圣净二门”影响。窃知在禅净融合中,已透显净土潜移默化的影响力,使禅者意识到“不归净土,必 将沉沦”的后果。万善之机,同归净土,即成为宋明以来中国佛教之一大趋势。此正昭昭显示:“末法众生,唯有净土一门,可通入路。”
永明禅师以禅者之身归于净土,融诸宗义理,倡万善同归之旨,此亦时代使然。在诸宗融混之际,净土纯朴思想被玄妙之理所淹没,故多偏依禅理而习净土。 或参念佛是谁,或借念佛以求一心、开悟等。“念佛往生”宗旨因此被夺,美其名曰“禅净双修”,实则多是无禅无净。此即禅净双修逐渐形成的流弊,于禅理虽无 可厚非,于净宗则成偏邪之见。后来祖师为除此弊,可谓殚尽心力。天如禅师云:“若果悟道,净土之生,万牛莫挽。”莲池大师云:“悟后不愿往生,敢保老兄未 悟。”憨山大师则云:“今时若有禅无净,奚止十人九错,敢保十一个错在。”此皆深慈大悲,真语实语。如是义理详见《净土十要》,不作细论。
永明禅师大倡“万善同归”之旨,彰“万机普摄”之益。融真于假,借假显真,大开方便之门,巧示真实之道。致使诸宗同归净土,如万流悉归大海。印光大师赞其德言:“法华一部,佛事百八。四重料拣利愚黠,万善作警察。普期超拔,往生极乐刹。”偈言:
视诸众生皆是佛,只顾救生忘国宪;
赴市心乐颜不变,蒙赦得遂出家愿。
日课佛事百八件,法华一部佛十万;
若非大权示世间,法幢谁能如是建。
唐宋之际,犹有禅者,宋明以后,禅道日渐衰微,净土宗旨亦不明朗。多是习禅而无禅,习净而无净。双修之弊,已使禅净两失,故后之古德深感融混之弊, 多劝舍禅入净,一门深入,净土宗已有从禅教脱颖而出之势。降至明清,经由莲池、蕅益大力提携,净土日渐从禅教中分野出来。可谓云雾渐开,佛日重辉(其中以 蕅益大师思想为最明显)。
莲池大师(1534~1615年),莲宗八祖。十七岁补诸生,自誓如三十岁不能中举,定超然长往。见邻家老妪每日念佛不断,问其故。老妪答曰:“先夫持佛名,临终无病,与人一拱而别,故知念佛不可思议。”大师为此所感,遂归心净土,案头书“生死事大”以自警。
大师32岁出家,受戒后即四处游访,遍参知识。1571年(37岁),至杭州云栖山,见山水幽寂而喜,遂有终焉之志。结茅而居,专志念佛。村民因干 旱而请大师祷雨,大师笑曰:“吾但知念佛,无他术也。”众人坚请,不得已,即击木鱼循田念佛,时雨随注;众人大喜,并发心助修道场。自此法道大振,四方云 集,遂成一大丛林。
莲池大师一生清白自守,操履卓绝,非佛言不言,非佛行不行,非佛事不作,与真可大师、憨山大师、蕅益大师并称为明朝四大高僧。论大师之才,足以经 世;悟,足以传心;教,足以契机;戒,足以护法;操,足以励世;规,足以救弊。如是神智高迈之祖,知“无量门中,念佛一门,最为方便”。故平生所务,唯念 南无阿弥陀佛。将“三藏十二部,让与他人悟;八万四千行,饶与旁人行”,净土宗风因兹再兴。其三十余种著述收于《云栖法汇》,《弥陀疏钞》是其代表作。
莲池大师为救当时教内执理废事之偏,是故宗教具涉,阐扬净土多偏于理性,并傍附《华严》“五门十玄”理念诠释净土,将净土一法类比于《华严》一实之 大教,以显持名一法非仅愚夫愚妇之能,乃“径中径路”。如《弥陀疏钞》于“教起所因”一门中,分“总、别”二义。初顺教下总显一大事因缘言:
先明“总”者,谓如来唯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。则一代时教,总其大意,唯欲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。今此经者,直指众生以念佛心入佛知见故。
后别就《弥陀经》,于此一门开显十门要义,别显净土超胜。其言:
“别”则专就此经,复有十义:
一、大悲悯念末法为作津梁故。
二、特于无量法门出胜方便故。
三、激扬生死凡夫令起欣厌故。
四、化导二乘执空不修净土故。
五、勉进初心菩萨亲近如来故。
六、尽摄利钝诸根悉皆度脱故。
七、护持多障行人不遭堕落故。
八、的指即有念心得入无念故。
九、巧示因于往生实悟无生故。
十、复明径路修行径中之径故。
观此,知净土法门之兴起,良有以也。莲池大师顺此十门要义,左右逢缘,随机引导,显净土摄化之功,彰五乘齐入之旨。大师权顺教下,理事并彰,宗教俱 摄,别彰持名一行乃至极“简易、直捷、殊胜、稳当”之无上妙法。其义理幽玄,博大精深,对摄持他宗行人归于净土,功盛一时;然今时浅智凡夫已难明其要,所 谓“理深解微”也。今于其难契时下根机之甚深义理不作详述,但就其别彰净土大义处略述其心要。
莲池大师借贤首宗体系而判净土教相,判《弥陀经》为“菩萨藏摄,又为顿教所摄,复兼通前后二教终圆二教”。并释其义言:
通前后者:通前终教,以一切众生念佛,定当成佛,即定性阐提,皆作佛故。通后圆教者,亦义理中辩。
摄于顿者:盖谓持名即生,疾超速证,无迂曲故,正属于顿。以博地凡夫,欲登圣地,其事甚难,其道甚远。今但持名,即得往生;既往生已,即得不退。可谓弹指圆成,一生取办。如将宝位,直授凡庸,不历阶级。非渐教迂回屈曲之比,故属顿义。
此是莲池大师对净土教相的判释,其顿教之判与善导大师顿教之判不尽相同,此乃依华严五教小、始、终、顿、圆而论。然大师为彰净宗之特别,又言此顿教 意通“终、圆”二教,显净宗实难与他宗作同类判释也,故处处言净土一法乃“径中径路”,以凸显净宗超胜。惜乎大师未见善导大师之弘判,故不得不借通途教相 以判净宗。
大师虽有意通圆教之论,然《疏钞》有言“华严全圆,此经分圆”,似显净土不及华严,何显净宗超胜?此或如前贤所言:“《疏钞》之作,正当狂禅风靡之 际,故不得不权宜善巧,俯就群机,而作方便之谈。所谓大权菩萨,曲被当机。应病与药,时节因缘应尔也。”详观一部《疏钞》,处处广通华严十玄门义,显净土 事事无碍之理,自有隐彰全圆义。其言:“今但持名,即得往生。既往生已,即得不退。可谓弹指圆成,一生取办。如将宝位,直授凡庸,不历阶级。”又言:“一 名才举,万德齐圆。”观此即知,净土力用非逊于《华严》,甚有过之而无不及者。为显此义,《疏钞》言:
诸余法门,高之则下机绝分,卑之则不被上根。是以华藏如盲,萤光增结。
唯此一法,上下兼收。可谓万病愈于阿伽,千器成于巨冶。岂不慈门广大,普度无遗!
观此即知,大师虽并判净土与华严同为顿圆之教,义实有别应机不同力用不同。蕅益大师对此有详尽阐释,大显净土超胜华严,乃至一代时教(见后)。
唐宋以来,禅宗盛行,有不屑西方净土者,即舍西方净土别倡唯心净土。其言似高,其害无穷。莲池大师欲救此执理废事之偏,故处处显彰净土唯心义,并于 净土唯心义中,隐隐流露净土一法“本为凡夫,偏度障难”之旨,其言“尘尘刹刹虽清净,独有弥陀愿力深”,则是大师在唯心净土的理念中,别重西方净土的明 示,如此方是理不碍事之真唯心、真净土,亦是净土一法依事而“指方立相”的特别之处。
为顺宗门体悟、参究之义,莲池大师将执持分为事持理持忆念无间为事持体究无间为理持,将一心分为事一心理一心。事理一心之释甚多,或言:
事一心者:如前忆念,念念相续,无有二念,信力成就,名事一心。
理一心者:如前体究,获自本心,故名一心。
又以“归命”义,而显事理一心,言:
一者归投义,执持名号,一心向往,即事一心。
二者归元义,执持名号,还归一心,即理一心。
此二义,似二实一。以“一心向往”,自能“还归一心”,净土唯心故。如大师言:因往生而证无生,借有念而入无念。善导大师则言:“一到弥陀安养界, 元来是我法王家。”故知,事一心自能成就理一心。然事理一心,以事一心为本。本为下凡故,偏度障难故。凡夫若不归投于佛,何能归元于心?
莲池大师虽分事持理持,却处处又言“理事无二,即浅即深”之义。故末世凡夫,不可妄执玄理而废事修,如大师所言:
著事而念能相继,不虚入品之功;
执理而心实未明,反受落空之祸。
又,大师虽分事理一心,然处处又言:“千信即千生,万信即万生”、“有愿者,无一不生”及“但念佛者,俱得往生。”此即意显:往生不凭功夫深浅,唯凭佛愿救度。
大师曲顺众机,诸说并彰。或重一心修证,或标念佛通往。不善会者,多难窥其义。前后通观,知有顺圣道而说随他意处,有就净土而论随自意处,有顺机情而言仗自力处,有就法体而显明他力处。若置身其所处时代,即能体会其特别用心。为显往生非凭事理一心之修证,大师自言:
古云愚人求净业者,非唯不指理之一心,亦复不指事一心故。事一,已非愚人,何况理一?故念佛者,守志不二,勿因三昧难成而辄改修余行,此之谓也。又此一心不乱,亦分五教,今不叙者,以正指顿圆故。佛说此经,本为下凡众生,但念佛名,径登不退,直至成佛,正属顿圆。
观此,知所谓“一心”者,即“守志不二,但念佛名”也。能如是专念,自然“径登不退,直至成佛”。窃知其事理一心之倡,应为巧摄圣道归于净土所开之方便也。
为显“不论大根小根,但念佛者,即得往生”义,《疏钞》言:
净土法门,一切收摄。如大本云:其上辈者,舍家离俗,而作沙门;亦有不舍家离俗者。即出家五众、在家二众也。但念佛者,俱得往生,是通缁素。
又莲分九品,上该盛德菩萨,下及悠悠凡夫,乃至恶人等。但念佛者,亦得往生,是通利钝。
又鬼畜地狱,雌雄牝牡,亦可均名男女。但念佛者,俱得往生,是通一切众生也。
此即莲池大师显彰“但念佛者,俱得往生”宗义;但得往生,则自证无生矣,何患不得理一心也?故大师对净土义理的发挥,虽通涉宗教,极尽玄妙,却亦不被理义所缚,处处显“念佛往生、直至成佛”津要,大有横超教下之势。其《疏钞》别显《弥陀经》义言:
佛说此经,为教众生念佛,为教众生持名念佛,为教众生持名念佛而入佛知见。
此即明言净土宗旨在教人念佛,如何念耶?曰:“持名念佛。”但能持名念佛,则入佛知见矣。观此,知其义理虽玄,旨归唯在称名一行。故有言:
持名念佛之功,最为往生之要。
为显持名宗旨与他宗之别,大师又言:
此经不兼戒律,亦无论议,自始至终,专说念佛求生净土。
此即莲池大师弃舍玄理,归于朴实之迹象。彰持名一行不兼戒律,不涉论议,但称佛名而已矣。其事持理持、事一心理一心等释,至此即一扫而空。
为别显名号胜德,大师彰极乐依正庄严,乃至四十八愿,皆摄于“南无阿弥陀佛”六字洪名中,使名号独达之义再显。其言:
极乐依正,言佛便周。
佛功德海,言名便周。
一名才举,万德齐圆。
又言:
弥陀万德之名:
无一愿不包罗,无一行不体备,无一佛不贯彻。
举其名兮,兼众德而俱备;
专乎持也,统百行以无遗。
此即大师欲脱融混、回归净土真实的最要开示。六八大愿,在此名号中;永劫大行,在此名号中;诸佛功德,亦在此名号中。但称佛名,则弥陀愿行、诸佛功 德,摄无不尽。是知,弥陀大愿,无量功德,乃至圣道一切玄妙之理,无不摄于“南无阿弥陀佛”六字名号中。此释意显:念佛虽有种种义,但称佛名,一切皆含。 其义理之诠释,如同为一六字洪名所下之注脚,无非随机施教之应化方便。所谓“广开净土之要门,显彰别意之弘愿”也。其言:
念佛法门,不论男女僧俗,不论贵贱贤愚,无有一人,不堪念佛。
若人富贵,受用现成,正好念佛。
若人贫穷,家小累少,正好念佛。
若人有子,宗祀得托,正好念佛。
若人无子,孤身自由,正好念佛。
若人子孝,安受供养,正好念佛。
若人子逆,免生恩爱,正好念佛。
若人无病,趁身康健,正好念佛。
若人有病,切近无常,正好念佛。
若人年老,光景无多,正好念佛。
若人年少,精神清利,正好念佛。
若人处闲,心无事扰,正好念佛。
若人处忙,忙里偷闲,正好念佛。
若人出家,逍遥物外,正好念佛。
若人在家,知是火宅,正好念佛。
若人聪明,通晓净土,正好念佛。
若人愚鲁,别无所能,正好念佛。
若人持律,律是佛制,正好念佛。
若人看经,经是佛说,正好念佛。
若人参禅,禅是佛心,正好念佛。
若人悟道,悟须佛证,正好念佛。
普劝诸人,火急念佛,九品往生,花开见佛。
见佛闻法,究竟成佛,始知自心,本来是佛。
此即大师摄“男女僧俗,贵贱贤愚”同归净土、老实念佛之心声,其统摄禅教律归于净土之思想,于此可见一斑。观大师自身,虽博通经论,然犹以钝根自 认,素鄙空谈,望乐帮为家乡,仰慈尊如怙恃;平生所务,唯是“南无阿弥陀佛”六字。临终之际,告诸弟子言:“老实念佛,莫捏怪”、“老实念佛,莫换题 目。”此可谓一心念佛之最要开示,事持理持、事理一心,皆成剩语。从如是言行中,可窥知正定业又日渐明朗。
莲池大师处于诸宗融混最盛之际,巧借通途教门,力显净土宗旨,摄化之功,非言语能宣。其一生行履,诚如蕅益大师所言:
世竞贵奇特,师端守平常。
人尽尚高峻,师独存谦光。
旋万法而指归净土,悯五浊而广作津梁。
印光大师赞其德言:
幼闻念佛意颇快,末诫门徒莫捏怪;
行为世则言世法,注重净土及规戒。
砥柱狂澜契理机,阐明佛心祛蜂虿;
普令具缚诸凡夫,仗佛慈力登莲界。
净土宗延续至莲池大师,导圣归净之能已发挥至极,至此,诸宗行者,莫不归向。然在此融摄过程中,因祖师慈悲,别开方便,多以圣道之理阐释净土一法。 若不明其苦心之所以然,反易被其融混之理所迷,而不明其究竟指归处。故净宗真实义,反因融混而有被隐之憾;更有因融混而曲解法义者。莲池大师固有舍万行归 专修之势,然义犹未畅。明末清初蕅益大师,深观融混之弊,故一生所化,即欲力显净土正义,欲树专修念佛风范,欲使净土宗从融混中脱离出来。其净土思想几近 于善导一系宗旨,多有救时补偏之效,可谓善契时机。惜乎大师亦未见昙鸾、善导之著述,无正脉教判之可依,故仍不得不借通途教相显净宗别义。初心浅识,乍观 之下,多难会其良苦用心。今详述其大旨,以显大师剖心沥血之心志。
蕅益大师(1599~1655年),莲宗九祖,其母梦大士送子而生。大师七岁茹素,少好儒学,并开荤酒,誓灭释老,兴谤法之过。十七岁时,偶阅莲池 大师《自知录》及《竹窗随笔》,有所省悟,乃不谤佛,并焚毁所著辟佛论等。二十岁时,闻《地藏经》而归信于佛。为体究生死大事,二十四岁发心出家。一生弘 化诸方,居无定所。平生厌弃名利,以念佛为本,以阅藏著述为业。终身未尝放下笔砚,故著述颇多,共计四十余种,近二百卷。《弥陀要解》是其代表作,影响极 为深远。
大师初习禅教律,知其时久弊多,难契时机;最后不避讥诮,尽舍一生修学,归心净土,老实念佛。虽教宗天台,但自号“八不道人”,故知其思想非谨依天 台,甚至有弃台禅而纯依净土之势。其“净土唯心”偈中即流露此一心意,其言:“一念顿教归佛海,何劳少室与天台。”大师曾有自立宗意,私窃其内心,或有无 所依从之感,亦或对净宗自有甚深领悟而欲显彰耶?其言:“名字位中真佛眼,未知毕竟付何人”,以此可窃大师之孤寂心怀,有如一人孤行,无有伴者。《要解》 即透露其超绝卓见,可谓直抒胸臆,别显净宗玄义,使净宗不共禅教律之旨袒露无遗,久来融混之弊,借此而明了。印光大师赞为古今第一注,自有由来也。
唐宋以后,因诸宗融混,圣净分判意多难显。蕅益大师慧眼独具,别开“横”、“竖”二途,方再显圣净之别。其《灵峰宗论》言:
出三界火宅,有“横”、“竖”两途:
以“自力”断惑超生死者,名“竖出”三界,事难功渐。
以“佛力”接引生西方者,名“横超”三界,事易功顿。
远祖云:“功高易进,念佛为先。”经云:“末世亿亿人修行,罕一成道。唯依念佛,可得度脱。”如趁船渡海,不劳功力。
此横竖二门判,意甚分明,“难易、顿渐、二力”等要义,尽摄其中:自力竖出,事难功渐;佛力横超,事易功顿。《要解》言“无藉劬劳修证,但持名号,径登不退”、“全摄佛功德成自功德”,即彻彰佛力横超、事易功顿之肝要。此判与难易二道、圣净二门判,同一意趣,不再细论。
横竖之别,在自他二力不同故。大师因病而归心净土,深知力不从心之恐慌,故比较自他二力之难易,特别着眼于时人最关心的临终一关。其《要解》言:
秽土自力修行,生死关头,最难得力。倘分毫习气未除,未免随强偏坠。初果昧于出胎,菩萨昏于隔阴。这里岂容强作主宰,侥幸颟顸?
唯有信愿持名,仗他力故。佛慈悲愿,定不唐捐。弥陀圣众,现前慰导,故得无倒,自在往生。佛见众生临终倒乱之苦,特为保任此事。
若依自力,烦恼尚有丝毫未尽,临终必堕无疑。一旦随业而去,则无能做主矣。初果罗汉乃至菩萨尚有出胎之迷、隔阴之昏,何况垢障凡夫(此义通昙鸾大师 难行道之第四难)?若仗弥陀愿力,则念佛之人,无论功夫深浅,无论有无正念,临终之际,必蒙佛接引,自在往生。以“佛见众生临终倒乱之苦,特为保任此事” 故。“慈悲加佑,令心不乱”之肝要被大师开显无遗,使他力称名一行完全超越了通途事理一心的局碍。此义的开显,揭示《弥陀经》“心不颠倒,即得往生”之真 义,消释了“自住正念,方蒙接引”的谬见,彻底消除了净业行人对临终无谓的担忧,所谓“一切恐惧,为作大安”也。
蕅益大师净土思想,是诸宗融混中,最能体现净土本色义者。其义理之释虽亦融摄一代时教,却无不消归净土,而犹不失净宗平易朴实、一向专修风范。其净 土思想堪称“力脱融混,欲还本源”的一座高峰,有被尊为“灵峰派”之势,足见其影响之盛。大师《要解》广为人知,并多以此为净业指南。今以管见,述其大 义,以显大师所见之庐山真面目。
宋明以来,论净土者,多依天台四土义而判极乐净土。蕅益大师虽亦借天台教相,却别显净宗不共义理,特将四土分为横竖二门,明圣道与净土之别,使净宗义理在融混中透出一线生机。其《选佛谱?净土横超门》言:
然此四土,有竖有横:
若以自修行力,断尽见思,方出同居而入方便;断尽尘沙,兼破无明,方出同居、方便而入实报;断尽无明,方出同居、方便、实报而入寂光;即名为“竖”。
若仗阿弥陀佛愿力,未断见思,即能出娑婆秽,生极乐净;既生极乐,即于彼土,得证方便、实报、寂光三种净土,不必舍身受身,然后证入,故名为“横”也。
是故:设依自修行力,则四教并名“竖入”。
唯依阿弥陀佛愿力,始可“横超”也。
通途法门,凭自力而竖出,依自身修行深浅故有“同居、方便、实报、寂光”四土差别(事难功渐),此即天台所判四土之义。
净土法门,乘弥陀本愿力故,虽未断惑,亦能往生西方;虽生同居,亦能上证方便、实报、寂光三种净土。所谓“圆净四土,圆见三身,圆证三不退”也(事易功顿)。故大师言:“即西方横具四土,非由渐证。”既非渐证,何有四土之别?此即一扫四土差别相,别显净宗独特意。
四教并名竖入,唯依弥陀愿力使可横超。一仗自力,一仗佛力;一为竖入,一为横超。一难一易,一顿一渐。有此眼目,则于横竖四土之义,可了如指掌矣。故大师判极乐非同竖出之四土,乃横具四土之“同居净土”,此土圆收圆超,“一切俱非,一切俱是”。其《要解》言:
今云极乐世界,正指同居净土,亦即横具上三净土也。
大师判极乐为同居,意显凡夫与圣人同居一土,无隔离之别,彰往生者无不圆具一切功德,与佛同证无量光寿(慈契于寂光)。此义揭示“与诸上善人,俱会一处”真义(成时大师评曰:“此论修德,不论性德。”可谓一语道中心要)。为深显此义,大师尤以《观经》最下之机彰此义言:
今净土:五逆十恶,十念成就,带业往生居下下品者,皆得三不退。
下下品往生者,皆得三不退,此三不退,乃圆证而非分证。此是净宗特别之处,通途行人,多难信此,为明其所以然,大师释言:
同居众生,以持名善根福德同佛故,圆净四土,圆受诸乐。
同居众生,获如此甚深利益,乃“持名善根福德同佛故”,故尔“圆净四土,圆受诸乐”。此即“同以无漏不思议业,感生俱会一处为师友”也。大师此释,意显“同因同果”无上妙义,正所谓“同一念佛无别道,法界之内皆兄弟”也。
凡夫与补处同居,其因虽在“持名善根福德同佛故”,然大师扩而充之,以三要义释之,言:“非心性之极致,持名之奇勋,弥陀之大愿,何以有此?”此三 理事并彰,通别互摄。诚如印祖赞言:“理事各臻其极。”显看似有三因,实则为一,核其本,在“弥陀之大愿”。因有“弥陀之大愿”,方有“持名之奇勋”。以 “光寿名号,皆本众生建立;能令持名者,光明寿命同佛无异”故。“心性之极致”则偏就性德之理而言(摄通途教义),此一性德虽圣凡无二,然凡夫无力证悟, 唯借“弥陀之大愿”方显。如《要解》言:
离却阿弥陀佛名号,何由彻证现前一念无量光寿之心!
又言:
弥陀圣众现前,即是本性显明。往生彼土,见佛闻法,即是成就慧身,不由他悟。
故知:“圆净四土,圆受诸乐”之功,全在于“弥陀之大愿”。“心性之极致”,顺理而言;“弥陀之大愿”,就法而言;“持名之奇勋”,则机法双显。三位一体,无二无别。可见义虽有三,归趣唯一,所谓“托佛愿以作强缘”也。
蕅益大师判凡夫乘愿往生,例登补处,同尽无明,同登妙觉,超尽四十一因位。如此力用,乃千经万论所无,唯极乐同居独擅。此即大师不共诸余祖师之独判,几近于善导大师“凡夫入报”论。
观大师同居净土之判,可窥其净土思想已完全超越宗、教之范围。其同居之名,似借天台教相,实意显净宗别意。其言:“唯极乐同居,一切俱非,一切俱 是。十方佛土,无此名相,无此阶位,无此法门”、“教网所不能收,刹网所不能例。”即欲脱离融混,凸显净宗。如此胜益,全仗弥陀之大愿,善导大师谓之“托 佛愿以作强缘,致使五乘齐入”。惜乎蕅祖未见此精妙论释,故尔极力舒舌,欲显此义,颇费苦心。其言:“同居一关,最难透脱。唯极乐同居,超出十方同居之 外。了此,方能深信弥陀愿力;信佛力,方能深信名号功德。”则揭开久来融混之迷雾,凸显“阿弥本愿胜”也。
无论报佛报土判,或同居净土判,于开显宗义意义非凡,然对无智凡夫,可谓莫测高深。纵闻其名,亦未必能知其义。此乃往生后事,修学净土者,自不必太 用心于此。一旦往生,见佛闻法,成就慧身,自知其无穷妙义。现当一心念佛,无须困于果位之测度计虑中。如道绰大师言:“但至彼国,即一切事毕,何用诤此深 浅理也。”降而论之,纵有品位之别,以凡夫之身,但能往生,则千足万足。如蕅益大师虽深知极乐圆证三不退义,然深感业障深重,生死可畏,故纵虽下品往生, 亦自心甘。自言:“只图下品莲生,便是终身定局。岂敢大言欺世,致使法门受辱!”其安心如此,稀有可叹!尤为末法众生之一清凉剂也。
善导大师依《观经》辨定三心以为正因,具三心者,必得往生;而一向念佛者,三心自摄其中。观蕅益大师对往生正因正行之判,亦玄通此义。大师言:“得 生与否,全由信愿之有无。”此即意通三心,信即深心;愿即回向发愿心;真有信愿,即至诚心。此三心实即一愿生心,但一念回心,决定往生。故大师言:已愿已 生,今愿今生,当愿当生。现今发愿持名,金台已影现,极乐已标名,便非娑婆界内之人矣。
宋明以来,多以通途自力修证,诠释“一心不乱”义。蕅益大师亦多顺他意而处处显事理一心(断见思惑,为事一心;断无明惑,见本性佛,为理一心。此与 莲池大师之释稍有不同),然论往生正因时,则毅然舍他义而独显自意,判“得生与否,全由信愿之有无”,揭示“一心”者即信愿一心,非禅定一心,意显往生全 凭他力,不在自力修证之深浅。故大师论持名之行时,言“无藉劬劳修证,但持名号,径登不退”、“不俟断惑,横超三界”,意通“不断烦恼得涅槃”之心要,大 显净土正义。至此,“信愿一心”从“事理一心”中脱颖而出,他力易行之道再度得以大畅。
大师视信愿为净宗眼目,处处释之。对信虽广开为六,其根本亦在“信他”,即信“弥陀世尊,绝无虚愿”。以誓愿无虚,又心佛不二,故于“信自”中言: “我虽昏迷倒惑,苟一念回心,决定得生。”其言“信佛力,方能深信名号功德”,即明示净土信仰之归宿。所谓“六信”,理虽圆融,终归于“深信佛力、深信名 号功德”中。此乃不可思议境界,全摄佛功德成自功德,不涉施为,唯信乃入。其余事理因果,无非助成此一深深信仰。
信愿既生,何以《弥陀经》言“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得生彼国”?此义于宋明以来,以至今日,曲解最多,误以为必须广行众善,方可得生,不知名具万 德,但称佛名,即是多善根福德因缘。善导大师言:“随缘杂善恐难生,教念弥陀专复专”,已将其义揭示无遗。莲池大师亦详辨此义,言:“持名乃善中之善、福 中之福。”又言:“执持名号,愿见弥陀,诚多善根,大善根,最胜善根,不可思议善根也!”蕅益大师应时节所需,再彰此义言:“声闻缘觉菩提善根少,人天有 漏福业福德少,皆不可生净土。唯以信愿执持名号,则一一声悉具多善根福德。”
以上诸释,皆显“多善多福,唯在念佛”。善导大师顺本愿释,莲池、蕅益则以功德胜劣、善根大小论。虽立足不同,义亦相通,无不意显念佛为无上功德。
善导大师六字名号释,已显名号具足信愿行三义,归命称念者,亦自具足信愿行。唐宋以后论净土者,多偏于机之“信愿行”论净土资粮,尤其对“行”之 释,多依附圣道之理,将无量光寿、依正庄严一一消归自性,妄于自心中寻求往生之道,或执六度万行,或执事理一心。蕅益大师就机法两面彰显净土大义,再现机 之信愿行的源头。
① 就机而言:信愿行为往生资粮。此三资粮,依一心而开为三。此三非三,三只是一;此一非一,一必具三。《要解》言:
依一心说信愿行,非先后,非定三;信愿行三,声声圆具。
此即大师对信愿行的精要阐释,须善加体会,方不至于将信愿行割裂为三。《要解》虽于信愿行释之甚详,明了此义,则可明了“信愿行三,声声圆具”大 义。随入其一,皆可入净土之大门。信者得生,愿生即生,称名必生。非先后,非定三。即一即三,即三即一。而最终归宿则在称名,故《要解》言:“信愿为前 导,持名为正修。”信愿如目,称名如足,有目有足,即是如实修行,自可安然到达彼岸。
② 就法而言:弥陀本愿力为往生资粮。大师言:
佛以大愿作众生多善根之因,以大行作众生多福德之缘。令信愿持名者,念念成就如是功德。而皆是已成,非今非当。
佛之大愿大行,成就众生往生功德若不生者不取正觉。此即净宗根本,是往生成佛正因。机之信愿行只是感通佛力接引而已,而往生真实依凭则全是佛之愿行。离此法之本愿力,机之信愿行,则如无根之木,无源之水。
此二资粮,摄内外因缘,因缘和合,机感相应,即得往生。如大师言:“现生发愿持名,临终定生净土。”然二资粮以佛愿为本,因外缘而感内因。有“摄取 不舍”之誓愿,方有“信愿持名”之感应。大师言:“缘之所在,恩德弘深。种种教启,能令欢喜信入,能令触动宿种,能令魔障难遮,能令体性开发。”又言: “今以此果觉,全体授与浊恶众生。”此即彰机之信愿行,缘于法之本愿力。无论何人,遇此强缘,终必开发信愿行。所谓由佛力引发自性本具功德力,令欢喜信 入,令体性开发也,如《大经》所言:“闻其名号,信心欢喜。”
诸经所说往生之行,善导大师判为正杂二行,意欲舍杂行归专修。蕅益大师于此亦有独到见解,玄通专修之义。大师判“得生与否,全由信愿之有无”,显往生正因;论往生行时,则独判称名为正行,不涉丝毫他种行业。为显称名之胜,并与诸行比较而言:
诸经示净土行,万别千差,如观像、观想、礼拜、供养、五悔、六念等,一一行成,皆生净土。
唯持名一法,收机最广,下手最易。故释迦慈尊,无问自说,特向大智舍利弗拈出。可谓方便中第一方便,了义中无上了义,圆顿中最极圆顿。
持名一行,“收机最广,下手最易”,故世尊特别拈出此法,以利末世多障凡夫。故《要解》言:“今经因末世障重者多,故专主第十六观”。舍杂修专之意 何其明了!此一行非但摄机广,下手易,更为无上了义,最极圆顿。人或以此为易而不知其胜,故不甘于此。为显胜易二德,《要解》处处破执,导归专修。一言:
阿弥陀佛是万德洪名,以名召德,罄无不尽。故即以执持名号为正行,不必更涉观想、参究等行。至简易,至直捷也。
又言:
执持名号,既简易直捷,仍至顿至圆。以念念即佛故,不劳观想,不必参究,当下圆明,无余无欠。上上根不能逾其阃,下下根亦能臻其域。其所感佛、所生土,往往胜进,亦不一概。可谓横该八教、竖彻五时,所以彻底悲心,无问自说,且深叹其难信也。
蕅祖从胜易两面显彰称名一行不但简易直捷,而且至顿至圆,当下圆明,无余无欠。上下通入,所感胜进,故不须杂诸余行。称名正行,自尔从融混中脱离出来。
由于他宗渗入,使不明净土真实义者,多以事理一心为高妙,并以此为净业指南。虽重持名,却欲以称名为方便,以求一心之功夫境界等。《要解》亦随顺他 意诠释事理一心,但大师言持名一法“无藉劬劳修证”,即简别净土之行非事理一心,非定善散善,唯任口称而已。他力之旨得以澄清,净土不共宗旨再度明了。如 其《灵峰宗论》言:
吾人果能念念执持阿弥陀佛,即是念念证无量寿,放无量光。古圣既尔,今人亦然;至心既尔,散心亦然。
观此,知称名一法,绝于机情,任谁称名,功德齐等。《要解》言:
信愿持名一行,圆转五浊,不涉施为,唯信乃入,非思议所行境界。
此即揭示持名一法“不凭修证,但称名号”之肝要。所谓“如趁船渡海,不劳功力”也。此是大师力脱融混的又一剖心沥血处,故其《灵峰宗论》彰净土修学原则言:
无论千百十,下至一声,
但终生不替,便决定横超。
又言:
或昼夜十万,或五万三万,以决定不缺为准,毕此一生,誓无变改。若不得往生者,三世诸佛便为诳语。
又言:
修此念佛三昧,每日从十万起以至一百,或唯十声,下至日念一声,不拘数之多寡,但以终身不间断为则。
此即大师对修学净业的指南,是对“乃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”的开显,简洁明了,已完全舍去了玄妙之理,唯彰相续念佛义。与善导大师所言“上尽一形,下至一声,乘佛愿力,莫不皆往”,如出一辙。
一代时教,唯持名一法收机最广、下手最易、利益最胜。然好玄理者多视此法别无奇特,最为低下。蕅益大师打破了此一观念,将持名一法“即浅即深”之义 彻底揭示出来,言持名一法全摄佛功德成自功德,当下圆明,无余无欠。无论上智下愚,但能相续称名,终身不替,便决定横超;一得往生,则同净无明,同登妙 觉。故大师言:
有目者,固无日下燃灯之理;
而无目者,亦何必于日中苦觅灯炬!
有目者,固当舍自力归佛力,无日下燃灯之理。无目者,更应肯心相应,深信勿疑;何须舍此他求、于日中再苦觅灯炬也!此即大师对“归命弥陀、一向专 称”的彻底承当,导上圣下凡,同归净土,宝此一行。其自身虽通宗通教,却不参禅,不学教,不谈玄,不说妙,唯一向念佛,偏弘持名一行,即是以身示法。如是 自信教人信,使净土一法终又趋于“信佛本愿、一向专称”之正定业。
善导大师感悟弥陀深重悲愿,言“净土一法,本为凡夫”,蕅益大师亦玄悟此义,大彰此要。《要解》释《弥陀经》“诸众生”言:“诸众生,别指五浊恶人。”此即再显弥陀大悲为凡之誓愿。
审思其“五浊恶人”之义,应有广、狭之别:
就广义而言:五浊众生皆为恶人,《要解》言“一切世间,通指四土器世间,九界有情世间”,即彰九界有情同为五浊之恶人,同为弥陀救度的对象。此是绝对的善恶观,唯以无上正等正觉之佛为善,余者皆恶。所谓“唯佛一人持净戒,其余皆是破戒者”也。
就狭义而言:别指五浊恶世造罪凡夫。《要解》处处言及“多障有情”,并于“五决定”文言:“处烦恼浊中,决定为贪欲所陷,恶业所螫。”此即是造罪凡夫之彰显。
观此二义,知“五浊恶人”,虽义通九界,实别指造罪凡夫,以但能摄凡,自显通摄九界之大悲本愿。故知,二义实一义,广略互通故。《要解》文中多言凡 夫之机,正为显弥陀本愿不可思议功德。良以极重恶人,以重业故,被十方诸佛之所放舍,被他方佛土之所摒弃,别无出离之缘。故蒙弥陀大悲不舍,发超世悲愿, 极力救拔。五劫思维,兆载苦修,即为成就造罪凡夫之往生。释迦诸佛,禀此大悲,特为五浊恶世,极苦众生,说此易行横超难思议法,令浊恶凡夫,称名求往。
机虽五浊恶人,但遇本愿,则莲台标名,已属极乐圣数,横超余圣矣。如太子堕地,贵压群臣。《大经》谓之“第一弟子、真善友、善亲友”;《弥陀经》谓 之“善男子善女人、与诸上善人俱会一处”;《观经》谓之“人中芬陀利花”;善导大师释为“人中好人,人中妙好人,人中上上人,人中稀有人,人中最胜人”; 蕅益大师则言:“无论出家在家,贵贱老少,六趣四生,但闻佛名,即多劫善根成熟。五逆十恶,皆名善也。”又言:“若谓是凡夫,却不历异生,必补佛职,与观 音势至无别。”
昙鸾大师言烦恼成就之凡夫,愿往生者,皆得往生。道绰大师言一生造恶之机,但称佛名,即得往生。善导大师彰弥陀本愿,定为凡夫。今蕅益大师判正机为五浊恶人,但称名号,径登不退。此皆慧眼独具之金言,共明“净土一法,本为凡夫”心要。异时同化,如海一味。
若思万年三宝灭尽时浊恶之机,自会感知昙鸾、道绰、善导、蕅益诸祖之深邃法眼。以其智慧之炬,破无明之暗,高树法幢,永绝后疑,为末世浊恶众生大开往生之门。恩重如山,感悦彻髓。
蕅益大师以真佛眼,洞然了知末法之机下劣庸愚,不堪圣道之行,唯依念佛,可度生死。其“五决定”文言:
吾人处劫浊中,决定为时所囿,为苦所逼。
处见浊中,决定为邪智所缠,邪师所惑。
处烦恼浊中,决定为贪欲所陷,恶业所螫。
处众生浊中,决定安于臭秽而不能洞觉,甘于劣弱而不能奋飞。
处命浊中,决定为无常所吞,石火电光,措手不及。
若不深知其甚难,将谓更有别法可出五浊,熢宅里,戏论纷然。
唯深知其甚难,方肯死尽偷心,宝此一行。
此文极显末世凡夫被烦恼、业力、邪见、无常所困之真实本性,一彰圣道之难修,二显根机之下劣。与善导大师所言机深信一味无别,可谓相映成趣。以此机深信,自然导归法深信:“死尽偷心,宝此一行。”
从大师心路历程中,知其归心净土势所必然。大师初学儒,然觉儒非出离要道,乃出家修禅,期依修禅解脱生死;待熟知禅者流弊后,不愿久专于禅,更究律 学,有兴律之志;及见律家流弊后,不欲久留律门,又研习天台,于教乘深有所得;待透彻其宗见后,知近世教下之流弊,又不屑为台宗子孙。即既不敢以古之 “儒、禅、律、教”以自许,又不屑以今之“儒、禅、律、教”而自命,故自号“八不道人”。儒、禅、律、教皆不能收摄其心,不归净土,将归何处!《灵峰宗 论》明此志言:
信释迦之诚语,悟法藏之愿轮,始知若律若教若禅,无不从净土法门流出,无不还归净土法门。予初志宗乘,苦参力究者数年,虽不敢起增上慢自谓到家,而 下手工夫得力,便谓净土可以不生。逮一病濒死,平日得力处,分毫俱用不着,方乃一意西归;然犹不舍本参,拟附有禅有净之科。至见博山元来禅师后,稔知末代 禅病,索性弃禅修净,虽受因噎废饭之诮,弗恤也。于今专事净业,复逾三载,炽然舍秽取净,与不取舍元非异辙,较西来祖意,岂不更直捷耶?
大师处于明清衰际,初以上根自负,藐视净土。待其在“陆路”上经历了艰难跋涉之苦后,始感自力修学之难。自知烦恼时起,戒定慧学皆是有名无实。故尽 舍一切净戒,但作一三归弟子而已。于外欲觅五比丘共住兴律,亦了不可得。内省外观,知末世众生,欲以戒定慧了生死者,万无一得。唯阿弥陀佛藏垢纳污,大悲 不舍,将果体名号,全体授与浊恶众生,令五浊恶人,但持名号,径登不退;虽是多障有情,仗佛慈力,故得以“优入而从容,横超而度越”。末法时代唯一应时应 机之法,借大师开显而再度明朗。
蕅益大师视一代时教皆为念佛法门,而一切行门中,唯称名一法,下手最易,收机最广。痛快直捷,广大圆融,至顿至易,无机不摄,无罪不灭。是“方便中 第一方便,了义中无上了义,圆顿中最极圆顿”之法。高超一切禅教律,统摄一切禅教律,圆收圆超一切法门。故大师处处圆摄他宗教义,一一消归净土(迥异于消 归自性),别彰持名妙行。其言:
一声阿弥陀佛,即释迦本师于五浊恶世所得之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。今以此果觉,全体授与浊恶众生,乃诸佛所行境界;唯佛与佛乃能究尽,非九界自力所能信解也。
此即意显释尊一生所悟所得,即一句“南无阿弥陀佛”。三藏十二部,皆成六字洪名注脚。大师以净土涵盖了一代时教,以一句佛名统摄了八万行门,使称名 正定业,独立于一代时教之上。千经指归的意旨,洞然明了。与娑婆恶世界、苦众生偏有因缘的教法,终又得以明朗,释迦本师出世本怀,再度得以大畅。
持名一法虽摄一代时教,然《要解》处处亦谈实相妙理、心即是佛等玄义。虽谈实相,而又专主称名一行。此即大师又一剖心沥血处,欲以实相妙理证显称名一法,冥符实相。故言:“依实相理,念佛求生净土,决定无非。”何以如是?以名召德,罄无不尽故。故大师言:
深信念佛礼拜是佛祖真因,确乎不被时流所转,便是大智慧光明。超登净土,永无泣岐之患矣。
诚知:一代时教,包罗法界,总摄万法,而收摄在一名号。所谓“广略相入”也。知此,自可全体承当一句佛名,以此自利利他。反之,“若不知广略相入,则不能自利利他”也。
持名一法,不涉施为,无劳修证,但称名号,径登不退。竖彻五时,横该八教。一切法门,尽归于此,所谓“华严奥藏,法华秘髓,一切诸佛之心要,菩萨万 行之司南,皆不出于此”、“圆收圆超一切法门”、“教海所不能收”也;十方国土,尽归于此,所谓“十方佛土,无此名相,无此阶位,无此法门”、“刹网所不 能例”也;十方诸佛,尽归于此,所谓“诸佛释迦,皆以阿弥为自”也。自余众生,谁不归哉!故大师处处指示五乘众生,当归于此,言:“上上根不能逾其阃以念 念即佛故,下下根亦能臻其域以念念即佛故”、“浅位人便可决志专求,深位人亦不必舍西方而别求华藏。”此旨由来信少疑多,故《要解》处处剖心指示!窃知所 谓“要解”者,其“要”虽多,心髓在此。所谓“死尽偷心,宝此一行”也。“五乘齐入,十方同归”之旨,借大师开显而再次焕发光彩。弥陀无碍光明消融了一切 无明黑暗,使净土宗终于从融混中超脱出来。
以上要义,为蕅祖净土思想心要。明了此,则可于其“力脱融混,欲还本源”之深意了如观火。其剖心沥血之悲心苦志,以此可知矣!大师于净宗之功,于此可鉴。印光大师赞其德言:
宗乘教义两融通,所悟与佛无异同;
惑业未断犹坯器,经雨则化弃前功。
由此力修念佛行,决欲现生出樊笼;
苦口切劝学道者,生西方可继大雄。
净土法门,薪传不绝,全赖弥陀垂加、诸祖劝化之恩。继蕅益大师后,更有截流大师、省庵大师、彻悟禅师等相继弘传此法,使弥陀名号普闻十方。降至近 代,更有印光大师力弘净土,将应机妙法大彰于世。从其专修风范中,让我们深深感知历代祖师冥冥护念之威神功德。今不一一详述,别述印祖思想,明其夺圣显净 之功。
印光大师(1861~1940年),莲宗十三祖,陕西郃阳人。幼读儒书,颇以传承儒家圣学自任,应和韩欧辟佛之议。后病困数载,始悟前非,顿革先心。21岁,出世缘熟,即不辞而别,投终南山南五台莲花洞寺出家。次年,于陕西兴安县双溪寺受戒。
大师生后六月,眼即生病,几乎失明,后虽愈,而目力已损,稍发红,即不能视物。受戒时,因擅长书写,凡戒期中所有书法事宜,悉令代作。因写字过多, 眼发红如血灌。幸先于湖北莲华寺作照客时,于晒经时得读《龙舒净土文》,知净土法门乃即生了脱之要道。因此眼病,而悟身为苦本,即于闲时,专念佛号。夜众 睡后,复起坐念佛,即写字时,亦心不离佛。故虽力疾书写,仍能勉强支持;写事完毕,目亦痊愈。由是深信念佛功德不可思议,故自行化他,无不以净土为归。后 闻红螺山资福寺为专修净土道场,遂于26岁时辞师前往,专修净业。三载之中,念佛正行外,研读大乘经典,妙契佛心,径路修行,老实念佛。33岁时,应普陀 山法雨寺化闻大师请,护藏南下,住法雨寺藏经楼近二十年,深入经藏,专修净业。因寺众坚请,辞不获已,乃为讲净土法门。讲毕,旋即闭关,斋房书“念佛待 死”以自勉。
大师出家三十余年,始终韬晦,不喜与人往来,亦不愿人知其名字,长期昼夜持念弥陀名号,期生净土。不作大通家,唯作真念佛人。然德厚流光,终不可 掩。52岁时,高鹤年居士得大师文数篇,刊入上海佛学丛报,署名“常惭”。人虽不知为谁,而文字般若,以足引发正信,导归安养。徐蔚如、周孟由等诸大居士 见之,叹誉道:“大法陵夷,于今为极,不图当世尚有具正知见如师者,续佛慧命,于是乎在。”故一再搜集大师文稿,刊为《印光法师文钞》,广为流通。大师德 名,由此享誉海内外;晚年于苏州灵岩山大兴净土道场,悲化有缘。
《文钞》乃印祖弘化缘起,因读《文钞》而倾慕大师之德,渴望列于门下之善男信女,日益增多,或航海梯山而请求摄受,或鸿雁频书而乞赐法语。二十余年,归依座下者,不计其数。依教奉行,吃斋念佛,专修净业,得以往生西方的仕女,不胜枚举。
大师虽深通宗教,然不喜谈玄说妙,不重神通奇异,唯于真切平实处教人修持。必使人人皆知而能行,闻者无不当下受益。正由大师之平实亲切、言行合一,所以真修实践之士,咸乐亲近,致使叩关问道者,多难胜数。
1940年冬,大师略示微疾,促令办理妙真法师升座仪式。初三日晚对大众开示曰:“净土法门,别无奇特,但要恳切至诚,无不蒙佛接引,带业往生。” 初四日早一时半,由床上起坐说:“念佛见佛,决定生西。”言讫,即大声念佛。二时二十五分,大师坐床边索水洗手毕,起立说:“蒙阿弥陀佛接引,我要去了, 大家要念佛、要发愿、要生西方。”说完即坐椅上,端身正坐,唇微动念佛。三时许,妙真大师至,大师吩咐:“你要维持道场,弘扬净土,不要学大派头。”自后 即不再言,只唇动念佛而已。延至五时,笑容宛然,在大众念佛声中,安详往生。
大师一生,以法为重,以道为尊,不作住持,不收徒众,淡泊名利,笃志念佛。自行如是,化他亦如此。其一生所倡“敦伦尽分,老实念佛”,即大师深观时机所开的一副济世良药,在末世浊流中处处散发其幽远的馨香。了然法师赞印祖德言:
貌古心慈 性直口快 训诲往来 精神不懈
舍物施财 欣然慷慨 淡泊资身 离世贪爱
法语流传 遍布中外 普化群生 同归莲界
净宗导师 十方归拜 临终见佛 安详自在
五色舍利 坚固不坏 愿此尊容 垂范永代
印光大师思想见于庞博之《文钞》中,其对一代时教之论判甚多,处处彰圣道之难行及净土之易往,大抵同前诸祖所论,只是顺时应机将圣净二门别判为“通途”与“特别”二法。仗自力者,名通途法门。仗佛力者,名特别法门。略引一言,以明其要:
净土法门,仗佛慈力。其余法门,皆须己力。
一为通途教理,如世之士人,由资格而为官。
一为特别教理,如世之王子,一堕地即为一切臣宰所恭敬。
二种法门,不可并论,而具足惑业之凡夫,可不慎所择哉。
此通别二法之判,意承圣净二门大义。大师于融混之际,开显自他二力之别,为末世众生再示出离津要。并极力劝末世凡夫,当“拣去自力,注重佛加,冀娑婆具足惑业之含识,现生同赴莲池”。
印光大师处于乱世涂炭之际,世道日坏,佛法没落。在无常的世事面前,有智之士,有心之人,多归心佛门,寻求出世解脱之道。然未深知修学之难者,多不具择法眼。纵有修学净土者,亦多依通途教门视特别教法,圣净不分,难易不明,自失误他,危害非浅。大师揭此弊言:
净土法门,乃佛法中之“特别法门”,其利益与“普通法门”大不相同。古今多有依“普通法门”论“净土法门”,由兹自误误人,而又自谓宏法利生者,不 胜其多。其最初错点,在不察佛力与自力之大小难易。以仗佛力之法门,硬引仗自力之法门,而欲平论,致有此失。使知佛力不可思议,不能以具缚凡夫修持之力相 为平论,则凡一切疑惑不信之心化为乌有。
窃念印光大师一向尊重古旧,不喜立新,既有缘得见昙鸾、道绰、善导一系之教判,何不宣说之,而别立名相?观以上之文,知大师用“通、别”二字,有其 深意:以大多行者,将净土法门视同诸余法门,为突显净宗之特别,故另立通别名相,以示二门分齐。一部《文钞》,处处显彰此义,实为费心良苦。
通别二门之异,亦如昙鸾大师所言,在二力之别。印光大师一生深入经藏,对昙鸾、道绰、善导、莲池、蕅益等诸祖思想,悉皆通入,对自力修行之难,了若 观火。知“末世众生,舍此一法,欲出生死,万无一得。”其言自力行者:“未证道人,从悟入迷者,万有十千;从悟增悟者,亿无一二。”故对“机深信”处处显 彰,言:
大家要晓得:仗自力修持,自有何种力?但是无始以来的业力;所以万劫千生,难得解脱。仗阿弥陀佛的弘誓大愿力,自然一生成办。
此是对生死凡夫妄执自力的深斥,然由于他宗思想渗入净宗,影响深远,故多将净宗横超法作竖出用,以自力心行他力法,执于事理一心,并以此为往生准 绳。虽习净土,却不知“信愿必生”之旨;虽常称名,却不明称名必蒙摄取之益。多以称名为方便,压制妄想,希求一心。此是诸宗融混所遗留下来的流弊,大师在 《复濮大凡居士书》信中揭示此义言:
念佛一法,乃仗佛力出三界,生净土耳。今既不发愿,亦岂有信?(有真信者,必有切愿。)信愿全无,但念佛名,仍属自力。以无信愿,故不能与弥陀弘誓 感应道交。若见思惑尽,或可往生;若全未断,及断未净尽,则业根尚在,何能出轮回?须知:仗自力,则恶业有一丝毫,便不能出离生死,况多乎哉!又无信愿, 念至一心,无量无边之中,或可有一二往生。决不可以此为训,以断天下后世一切人往生净土之善根。何以故?以能仗自力,念至业尽情空、证无生忍者,举世少有 一二。倘人各依此行持,置信愿而不从事,则芸芸众生,永居苦海,无由出离,皆此一言为之作俑也。而其人犹洋洋得意,以为吾言甚高,而不知其为断佛慧命、疑 误众生之狂言也。哀哉!(世间善业,不出轮回。若对信愿具足之往生净业,则彼善业,仍属恶业。)
净土一法,须另具只眼,不得以常途教义相例。使如来不开此法,则末世众生之了生死者,不可得而见之矣。
印祖深通宗教,却于他法概不染指,秉承“一向专称”之旨,而老实念佛,赞善导大师“正、杂”之判为“千古不易之铁案”,于千余年来,首揭专杂之利弊,示往生之津要。其言:
善导和尚,系弥陀化身。有大神通,有大智慧。其宏阐净土,不尚玄妙,唯在真切平实处,教人修持。至于所示专杂二修,其利无穷。专修谓身业专礼,口业 专称,意业专念。如是则往生西方,万不漏一。杂修谓兼修种种法门,回向往生。以心不纯一,故难得益;则百中稀得一二,千中稀得三四往生者。此金口诚言,千 古不易之铁案也。
观此文,即知大师净土思想幽远深长的活水源头。“一代时教,皆念佛法门之注脚。”若深知自力之难、佛力之易,必然死尽偷心,宝此一行。然执理而义未透者,多视一句佛名简单无奇而不愿修学。大师深观时机,广赞名号功德,导归专修念佛。其言:
一句佛号,包括一大藏教,罄无不尽。通宗通教之人,方能作真念佛人;而一无所知、一无所能之人,但止口会说话,亦可为真念佛人。去此两种,则真不真,皆在自己努力,依教与否尔。
世有好高务胜者,每每侈谈自力,藐视佛力。不知从生至死,无一事不仗人力,而不以为耻。何独于了生死一大事,并佛力亦不愿受,丧心病狂,一至于此。净宗行者,所当切戒。
此即印光大师对执于自力行者的深切关爱,苦口婆心,无以复加。凡有心者,谁不于此棒喝之下死尽偷心,而作真念佛人也!然真能放下闲知见,安心念佛者,由来不多,无有不被习气所障,被知见所困。究其本,不能自审其机也。有鉴于时弊,大师言:
众生习气,各有所偏。愚者偏于庸劣,智者偏于高上。若愚者安愚,不杂用心,专修净业,即生定获往生,所谓其愚不可及也。若智者不以其智自恃,犹然从 事于“仗佛慈力、求生净土”一门,是之谓大智。倘恃己见解,藐视净土,将见从劫至劫,沉沦恶道,欲再追随此日之愚夫,而了不可得。彼深通性、相、宗、教 者,吾诚爱之慕之,而不敢依从!何也?以“短绠不能汲深,小楮不能包大”故也,非曰一切人皆须效我所为。若与我同卑劣,又欲学大通家之行为,直欲妙悟自 心,掀翻教海,吾恐大通家不能成,反为愚夫愚妇老实念佛往生西方者所怜悯。岂非“弄巧翻成大拙,腾空反坠深渊”乎哉!一言以蔽之,曰自审其机而已矣。
从此开示中,让我们深深感受到大师的敏锐眼光,及至极慈悲。其折摄之功,于此可见一斑矣。
综观净宗祖师,无不审视时节因缘,观机逗教。印光大师身处乱世,于此感触尤深。其言:
当今之世,纵是已成正觉之古佛示现,决不另于敦伦尽分及注重净土法门外,别有所提倡也。使达摩大师现于此时,亦当以仗佛力法门而为训导。时节因缘,实为根本。违悖时节因缘,亦如冬葛夏裘、饥饮渴食,非唯无益,而又害之。
借大师振臂一呼,净土宗与末世凡夫更有了亲和力,朴实之风得以大扇于天下,中外率从,称名一法,得以深深扎根于污泥苦海中,广开正觉之花。
大师一生修学简单平实,一任举世之人尽作通家,而笃志净土。其言:
吾人既不竖大法幢,检得大富长者门首所弃之残羹馊饭以自资养。有不嫌酸臭者,不妨展转相施,否则任伊取龙肝凤髓以自资补。岂曰尽人皆贻,尽人皆受我 此残羹馊饭,方惬吾心哉。市间专售一货者,往往起家;俱售众货者,或亦折本。弘法利生,何独不然?千机并育,乃如来出世事。如来降迹为善知识,亦不以此为 准。吾法法不通,但肯念佛,亦可仗之以了生死,吾之不通,亦何愧哉!所愧者,言行不相应,有名而无实耳。
大师显辉煌于平淡中,明成佛于念佛中,深知“持名一法,乃入道之玄门,成佛之捷径”。故一生力弘净宗,明辨自力与佛力之难易,简别通途法门与特别法 门之优劣。上承诸祖遗风,专倡称名一行,欲还净宗本来面目;千年迷惑,多得以澄清。大师继绝学于乱世,中兴净土,功莫以赞。被誉为三百年来第一人,其来有 由也。生处末世,能有幸一睹大师专修风范者,无不深深感怀其殷殷教化:
无常迅速,轮回路险;
老实念佛,莫换题目。
净土宗绵绵延续至印光大师,弘化虽有演变,但万变不离宗,只是隐显不同而已。而净宗判教总纲则不出圣净二门、顿渐二教判;及要弘二门、正杂二行判。 圣净二门、顿渐二教,总摄一代教法;要弘二门、正杂二行,则是净宗纲要。此教行细判,是净宗目足、西方指南。真为生死者,欲现身了脱,当善加抉择。若非上 根利智、大力圣人,自当于净土一门特别用心,明正杂得失,入一向专称。不可将净土特别之法与通途法门互为并论,混而不分,以法门宗旨不同故。印祖于此辨之 甚详,其言“离则两益,合则两害”,则可谓最恳切之诫言。若不明此义,以仗自力通途法门之义,疑仗佛力特别法门之益,而不肯信受,则其失大矣。自力何可与 佛力并论乎!此修净土法门之最要一关。明了其义,自可死尽偷心,宝此一行。如此,始不负诸祖判教之用意。
上来多就西域、中土诸祖之判教、思想而略取其要者,虽有挂一漏十之嫌,但于净土宗之了解则无大碍。所谓大海虽广,勺一滴则知其味也。未涉及之祖师,对净宗弘传固有不可磨灭之功,因其判教、思想已含摄于以上诸祖中,故未一一论述。
此外,昙鸾、道绰、善导之著疏虽佚失于中土,却盛传于日本,而得以大放光明。有“智慧第一”之称的法然上人(1133~1212年),为寻求速超疾 证之法,五阅大藏,从善导大师《观经疏》中了知出离津要唯在净土,故别选出来仔细详阅。于第八遍阅至“一心专念弥陀名号,行住坐卧,不问时节久近,念念不 舍者,是名正定之业,顺彼佛愿故”一文时,心眼顿开,疑虑冰释。悟知:
罪恶深重、烦恼炽盛之散乱凡夫,只要称念南无阿弥陀佛,则乘佛愿力,必定往生弥陀报土。
从此,隐智慧之相,现愚钝之身,唯一向念佛。并偏依善导大师,开创日本净土宗。其开宗立教之本典《选择本愿念佛集》标宗言:
往生之业,念佛为本。
为明此义,第三《本愿章》特别开显阿弥陀佛“选舍诸行,选取念佛”为其本愿之肝要,净宗判教渊源得以大畅。其言:
问曰:普约诸愿,选舍粗恶,而选取善妙,其理可然。何故第十八愿,选舍一切诸行,唯偏选取念佛一行,为往生本愿乎?
答曰:圣意难测,不能辄解。虽然,今试以二义解之:一者“胜劣”义,二者“难易”义。
初“胜劣”者:念佛是胜,余行是劣,所以者何?名号者是万德之所归也。然则弥陀一佛所有四智、三身、十力、四无畏等一切内证功德,相好、光明、说 法、利生等一切外用功德,皆悉摄在阿弥陀佛名号之中,故名号功德最为胜也。余行不然,各守一隅,是以为劣也;譬如世间屋舍名字之中摄栋梁椽柱等一切家具, 而栋梁等一一名字中不能摄一切,以是应知。然则佛名号功德,胜余一切功德,故“舍劣取胜”以为本愿欤!
次“难易”义者:念佛易修,诸行难修,是故《往生礼赞》云:“问曰:何故不令作观,直遣专称名字者,有何意也?答曰:乃由众生障重,境细心粗,识扬神飞,观难成就也。是以大圣悲怜,直劝专称名字,正由称名易故,相续即生。”
又《往生要集》云:“问曰:一切善业,各有利益,各得往生,何故唯劝念佛一门?答曰:今劝念佛,非是遮余种种妙行,只是男女贵贱,不简行住坐卧,不论时处诸缘,修之不难;乃至临终,愿求往生,得其便宜,不如念佛。”
故知:念佛易故,通于一切;诸行难故,不通诸机。然则为令一切众生平等往生,“舍难取易”以为本愿欤!
若夫以“造像起塔”而为本愿,则贫穷困乏之类定绝往生望;然富贵者少,贫贱者甚多。
若以“智慧高才”而为本愿,则愚钝下智者定绝往生望;然智慧者少,愚痴者甚多。
若以“多闻多见”而为本愿,则少闻少见辈定绝往生望;然多闻者少,少闻者甚多。
若以“持戒持律”而为本愿,则破戒无戒人定绝往生望;然持戒者少,破戒者甚多。
自余诸行,准是应知。当知:以上诸行等而为本愿,则得往生者少,不往生者甚多。然则弥陀如来法藏比丘之昔,被催平等慈悲,为普摄于一切,不以造像起塔等诸行为往生本愿,唯以称名念佛一行为其本愿也。故法照禅师《五会法事赞》云:
“彼佛因中立弘誓,闻名念我总迎来,
不简贫穷将富贵,不简下智与高才,
不简多闻持净戒,不简破戒罪根深,
但使回心多念佛,能令瓦砾变成金。”
弥陀被平等慈悲所催,故选择称名一行为其本愿,旨在“摄万机于一愿,收千品于十念者也”。无论上智下愚,持戒破戒,但能回心念佛,即能转凡成圣。 《选择集》最后一章——《殷勤付嘱章》,由弥陀一佛之选择,推及释迦、诸佛选择,通释三经,广以“八选择”义,显彰“诸佛同心,选择念佛”心要,揭示净宗 秘髓。其文言:
案三经意,诸行之中,选择念佛,以为旨归。
先《双卷经》中有三选择:一选择本愿,二选择赞叹,三选择留教。
一、“选择本愿”者:念佛是法藏比丘于二百一十亿土中,所选择往生之行也,细旨见上,故云选择本愿也。
二、“选择赞叹”者:上三辈中,虽举菩提心等余行,释迦即不赞叹余行,唯于念佛而赞叹云:“当知一念,无上功德”,故云选择赞叹也。
三、“选择留教”者:又上虽举余行诸善,释迦选择,唯留念佛一法,故云选择留教也。
次《观经》中又有三选择:一选择摄取,二选择化赞,三选择付嘱。
一、“选择摄取”者:《观经》之中虽明定散诸行,弥陀光明唯照念佛众生,摄取不舍,故云选择摄取也。
二、“选择化赞”者:下品上生人,虽有闻经、称佛二行,弥陀化佛选择念佛云:“汝称佛名故,诸罪消灭,我来迎汝”,故云选择化赞也。
三、“选择付嘱”者:又虽明定散诸行,唯独付嘱念佛一行,故云选择付嘱也。
次《阿弥陀经》中有一选择,所谓“选择证诚”也。已于诸经中虽多说往生之诸行,六方诸佛于诸行而不证诚。至此经中,说念佛往生,六方恒沙诸佛各舒舌覆大千,说诚实语,而证诚之,故云选择证诚也。
加之,《般舟三昧经》中又有一选择,所谓“选择我名”也。弥陀自说言:“欲来生我国者,常念我名,莫有休息”,故云选择我名也。
“本愿、摄取、我名、化赞”,此之四者,是弥陀选择也。
“赞叹、留教、付嘱”,此之三者,是释迦选择也。
“证诚”者,六方恒沙诸佛之选择也。
然则释迦、弥陀及十方各恒沙等诸佛,同心选择念佛一行,余行不尔。故知:三经俱选念佛,以为宗致耳。
略将八选择义,示图如下:
观此“八选择”义,净宗“选择本愿念佛”宗旨了然无余。《选择集》初则出示“难易二道、圣净二门、正杂二行”等要文,并私释其义;最后将诸祖判教心要融为一体,将“选择”要义结示为“搁、抛、傍、专”四字方针,直指肝要,可谓通彻圣心,极畅佛怀。其言:
欲速离生死,二种胜法中,
且搁圣道门,选入净土门。
欲入净土门,正杂二行中,
且抛诸杂行,选应归正行。
欲修于正行,正助二业中,
犹傍于助业,选应专正定。
正定之业者,即是称佛名,
称名必得生,依佛本愿故。
此三选文,即总结一部《选择集》心髓,将净宗判教心要彻底圆彰:
于两种胜法中,且搁圣道门,选择净土门;
于正杂二行中,且抛诸杂行,选择于正行;
于正助二业中,犹傍于助业,选择正定业:
正定之业者,即是称佛名,
称名必得生,依佛本愿故。
故知:三重选择,旨在顺彼佛愿,一向专称。此即净宗终极指归,专复专之心要,一览无遗。其文虽短,意蕴无穷,极显净宗心髓。将善导一脉法义,精简扼要地显彰出来。
略将三选要义,示图如下:
法然上人一生教化,即遵此“搁、抛、傍、专”原则,但提称名一行,处处导人“唯思‘本愿不虚、称名必生’之外,心无所系”之心要,将种种义理全彰于称名一行中,言:
称名之外,无决定往生之正因;
称名之外,无决定往生之正行;
称名之外,无决定往生之正业;
称名之外,无决定往生之观想;
称名之外,无决定往生之智慧;
称名之外,无决定往生之三心;
称名之外,无决定往生之四修;
称名之外,无决定往生之五念。
凡闻此心要者,无不信心开发,欢喜念佛。
势至应现的法然上人,一生横吞教海,树心佛地;自行化他,唯在念佛。凡来问津者,示以西方通津;寻行者,诲以念佛别行。信之者多,不信者鲜。门下弟 子众多,鼎盛一时。上人灭后,八方弟子,或闲居念佛,或弘化一方。随之莲开九叶,形成镇西流、西山流、真宗、时宗等不同流派,净土宗大兴于世,可谓遍地开 花。日本佛教,一天四海,泰半归入净土门,此皆由法然上人之劝化。
一句佛名,摄化十方,无所障碍。有苦恼行人,即需大悲誓愿;有无明烦恼,即需智慧之光。大悲无简择,平等度有情。故使易行之法,得以普行于世。诚如法照禅师言:
弥陀尊号甚分明,十方世界普流行。
但有称名皆得往,观音势至自来迎。
法藏之誓愿——
我若成正觉,立名无量寿;
众生闻此号,俱来我刹中。
如佛金色身,妙相悉圆满;
亦以大悲心,利益诸群品。
借由西天、中土、日域诸祖开显,终得以圆彰于世,摄化十方。
中国净宗判教,虽有一个循序渐进、日渐成熟的过程;乃至于教义弘传过程中,亦有融混于诸宗,又从融混中渐渐脱出的现象,此乃时机使然。而根本法脉始 终如一,即信佛本愿,念佛往生。此是教判之眼,一宗之要。可谓如画龙固有一次第、周详过程,但点睛之处才是神来之笔,此是龙的命脉。有此一笔,使得龙有了 生命,有了活力。判教亦如是,种种教相、教义之开显,只为苦恼众生,施予无畏法力。所谓“一切恐惧,为作大安”也。其真实指归处,方是判教目的。如指指 月,旨在让人观月。但能瞭望,则可尽享月光之美。净业行人,但信“称名必生”而一向念佛,无异全承祖师家业、得净宗心髓。纵于判教之种种目的、意义难以一 一明了,亦了无憾也。况如我等末世罪障凡夫,福慧浅薄,何能洞彻佛意?纵然穷一生精力,亦难尽其幽微,难识其堂奥。诸祖以其大智慧、大辩才,撮繁为要,以 略摄广,为凡夫判明修学宗旨,破疑除障,教导专修。但能老实念佛,求生西方,自然暗合道妙,潜通佛智。此是净土一法易行疾至心要,而不在于对理论认知的多 少。纵然一字不识之辈,但能相续念佛,亦必得往生而成佛。乃至三宝灭尽时之机,亦可闻名得度。如善导大师言:
万年三宝灭,此经住百年,
尔时闻一念,皆当得生彼。
净土一法,能三根普被,利钝全收,永为伟大赠物,惠以众生真实之利,端在于此。佛恩弘深,何可言尽。
净土宗经由昙鸾、道绰、善导三祖开显,得以大彰于世。从此莲风盛行,处处飘香。后借法照、少康、永明、莲池、蕅益、印光乃至法然等诸祖之继往开来, 使名号普闻,声遍十方。诸祖深悲于苦恼群萌,被弘誓铠,乘大悲愿,出广长舌,遍布慈云,普洒甘露,以报弘恩。其在荆棘中耕耘,在困境中开拓,“愿将东土三 千界,尽种西方九品莲”之大无畏,为五浊末世竖起了一座辉煌的灯塔,彻照冥冥长夜。
纵观诸祖判释,知净土一法行虽简易,义最幽玄,全体是佛境界,不涉施为,超情离见。上至诸佛菩萨,下至五逆十恶,莫不归向。
《般舟三昧经》言:
三世诸佛,念弥陀三昧,得成正觉。
《月灯三昧经》言:
十方三世佛,现在过未来,
皆以念佛因,得成无上觉。
此即意显诸佛念佛成佛义。诸佛皆归弥陀,以阿弥为自。等而下之,无不率从。故《华严》最后一著,以十大行愿,普摄华藏海众,齐归极乐净土,以期圆满 佛果。此明菩萨归净之义,所谓“十地菩萨,始终不离念佛”也。《观经》则以五逆十恶之往生,特显下凡得生之旨,大悲普覆之门,以此大彰,极畅如来度生本 怀。
大矣哉,净土法门也!凡圣通往,五乘齐入。此是净宗超胜一切法门处,故一代时教,无不指归净土;诸宗贤哲,莫不回愿往生。如众星拱北斗,万流归大 海。历代祖师:或兼习他宗,导归净土,广开净土之要门;或专弘净宗,直显真实,正明别意之弘愿。可谓往圣前贤,无不称赞“光中极尊、佛中之王”的南无阿弥 陀佛。诚如印祖所言:
粤自大教东流,庐山创兴莲社,一倡百和,无不率从。而其大有功而显著者,北魏则有昙鸾,鸾乃不测之人也。因事至南朝见梁武帝,后复归北。武帝每向北 稽首曰:鸾法师,肉身菩萨也。陈隋则有智者。唐则有道绰,踵昙鸾之教,专修净业,一生讲净土三经,几二百遍。绰之门出善导,以至承远、法照、少康、大行, 则莲风普扇于中外矣。由此诸宗知识,莫不以此道密修显化,自利利他矣。
并以偈赞言:
大哉净土门,为诸法归宿。
普投一切机,无一不得入。
上则摄等觉,下不遗恶逆。
万流咸赴海,由佛大愿力。
净土一法,行极简易,益极殊胜。机虽千差,法味唯一。同托佛力(一因),同生报土,同证光寿法身(一果)。而其殊胜之益,得力于简易之行,称名即入报土,此是“大悲为根本,方便为究竟”之无上心要。因其易行疾至,不涉施为,故为极难信之法。《大经》言:
如来兴世,难值难见。诸佛经道,难得难闻。
菩萨胜法,诸波罗蜜,得闻亦难。
遇善知识,闻法能行,此亦为难。
若闻斯经,信乐受持,难中之难,无过此难。
“难中之难,无过此难。”是以十方诸佛出广长舌,证诚护念,令诸众生,绝疑生信,宝此一行。我等无始以来,未得解脱,皆由不信此法故,以致空悲流转。
净土法门,微妙难思,如印祖所言:
净土法门,其大无外,三根普被,利钝全收。九界众生,舍此则上无以圆成佛道;十方诸佛,离此则下无以普度群萌。一切法门,无不从此法界流;一切行 门,无不还归此法界。以其为十方三世一切诸佛,上成佛道,下化众生,成始成终之总持法门。故得九界同归,十方共赞;千经俱阐,万论均宣也。下自五逆十恶, 上至等觉菩萨,皆当修习,皆可即生超凡入圣。其余所有一切高深玄妙之法,多是契理而绝不能普契上中下三根之机。我等从无始来,以至今生,尚在轮回中流转, 皆因夙生,或以愚而不敢承当,或以狂而绝不信受之所致也。
一代时教,法门虽多,唯称名一法,具胜易二德,上下通摄。诸余法门,或胜而不易,或易而不胜;唯本愿称名一行,既胜且易。所谓“至简至易,至顿至 圆”也。今生得遇净土,当于此横超之法,生难遭想,生稀有想,生感恩想,欢喜信受,依教奉行。于其胜易之理,宜特别用心,善加明辨,方能明其真实义,不至 走入迷途,自失误他。略而论之:
“胜”者:名号乃佛果觉,摄众万德,胜余诸行。乃至一念,具足无上功德。故善导大师言:
自余众行,虽名是善,若比念佛者,全非比较也。
法然上人于胜义有精要之释,其言:
胜义者:
谓至极大乘意者,体外无名,名外无体。
万善妙体,即名号六字;
恒沙功德,备口称一行。
大愿业力所构出,令万德让与行者;
他力难思巧方便,令一称超过众善。
知识广赞,猛火为凉风;
善友教称,金莲如杲日。
名号大利,无上功德也。
不屑此法者,闻此微妙开示,最胜法益,可欣往生之志矣!
“易”者:称名一行于根机无简择,下手最易。此为净宗至要,略而论之,有“简易、平易、容易”等要义。
“简易”者:即不繁杂,不迂回。唯信弥陀本愿,唯称弥陀名号。不必更涉观想、参究等诸余万行。至简易,至直捷。
“平易”者:即不虚玄,不空洞。平实自然,法尔如是;但持名号,径登不退。所谓“自然之所牵,往生安乐国”也。
“容易”者:即易行、易往、易证。贫富贵贱,皆可遵行;时处诸缘,皆可称念,是为易行。但能相续不绝,终身不替,乘佛愿力,莫不皆往,是为易往。一得往生,则入佛境界,同佛受用。如水入海,同一咸味,同一深广;失彼故名,得此海号,是为易证。
“易”之一字,蕴味无穷,含包众德。本愿之超胜,特显于此,宜善加体会,辄免自失误他。
善导大师言:
但能上尽一形,下至十念,以佛愿力,莫不皆往,故名易也。
法然上人言:
易义者:
不论行住坐卧,修之预来迎;
不谓时处诸缘,称之遂往生。
此则不依身心浊乱,只依他力引摄故也。
两祖要释,深显他力“易”行极致,彻彰“随意所愿,皆可得度”心要。
观胜易二德,知一代圣教,唯此一法,遍透机宜。乃上圣下凡共修之道,若愚若智通行之法。下手易而成功高,用力少而得效速。以其专仗佛力,故其利益殊 胜,超越通途教法。是以自古及今,深通宗教之士,无不归心净土,一心念佛。如昙鸾大师舍四论讲说,一向归净土;道绰大师搁涅槃广业,偏弘西方行;善导大师 舍迂僻之路,专称名一行;莲池大师将八万行门,饶与旁人,唯务念佛;蕅益大师不参禅、不学教、不谈玄、不说妙,而宝此一行;印光大师通宗通教,然于宗教二 途,概不染指,唯于仗佛慈力往生西方一法,守志不移,始终老实念佛。
诸祖将净宗教义与行业完全融于自身行为中,唯佛是依,唯法是从。虽通一代时教,却如一字不识之辈,示守愚钝之身而安心念佛、息心念佛、随缘念佛。如是隐己德于佛德,藏身光于佛光中,可谓盛德容貌若愚。如是行径,玄彰《大经》要义:
声闻菩萨一切光明,皆悉隐蔽;
唯见佛光,明耀显赫。
从诸祖身仪中,可觐见弥陀身光;从其甘露法语中,可领悟弥陀心光。阿弥陀佛无尽的悲心与愿力,昭昭展示于吾人面前,让吾等平庸凡夫领略到佛的本怀。有形可见,有法可依。诚是弥陀之使者、众生之福田,是“言为世则,行为世法”之典范,是“万古不绝,流通遐代”之法脉。
高山仰止!愿久居娑婆之行人,能从祖师芳迹中,看到希望与光明,走出迂回曲折之险道,归于广大无碍的净土,以弘誓功德庄严自身,一向专称弥陀佛名。如是则如污泥中生莲花,死灰中爆火种,虽“未出娑婆,已非娑婆之久客;未生极乐,即是极乐之嘉宾”矣!
南无阿弥陀佛!